薩利昂.威恩,無論如何也忘不掉那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傍晚。就是在那個傍晚,沒有一點理性地,他認定自己遇上了命中註定的戀人。在百無聊賴的那一個時刻,從酒館的窗戶往外望去,他的目光就樣那被吸到街上的、一名陌生男子身上。是的,陌生人,就那麼一眼,他就愛上了那個陌生人。那是個身穿制服的挺拔身影,有點像城衛,又不是城衛。深藍色的豎領長外套、黑色貼身褲,腳蹬著長及小腿肚的靴子,腰配細劍。
這樣穿著的人其實總共有七個,在那樣唏哩嘩啦的雨中、街道中央,沒有躲避的意思。薩利昂覺得一定發生了甚麼事故,竟然在這樣的天氣中,聚集了一幫特殊的人物,氣氛有點肅殺。然而比起那不知道到底是甚麼的大事,他覺得墮入愛河了才是真正的大事。那七個人之中,其中一個是擁有金色卷髮的青年,被雨淋得濕透,緊黏在身上的衣物展現出他完美的肉體線條。他從街道右方踱到左方,那輪流擺動的雙腿多美,令人覺得即使被他狠狠踐踏也會是種快樂。水珠從他髮尖滴落,又滑過白晢秀美的臉,經過脖子,流入他的衣領。
澎湃的慾望沒有宣洩的出口,在巨大的壓力之下,它就被轉化成瘋狂的妄想、病態的迷戀,薩利昂相信這就是他一直渴望著的、足以讓理性粉碎的愛情。你還不知道對方叫甚麼名字,是甚麼身份,就這樣愛上了,他相信這才是人類最原始最基本的感情,牢牢地植基於肉體與靈魂,如同飢餓與食慾一樣強烈,能夠帶來最深的愉悅與折磨。可現在能夠怎麼辦?衝出去向他傾訴這份一見鐘情嗎?能嗎?可以嗎?
這時身後有人向他說話:「狼徽衛士,國王的人。」
薩利昂轉過身去,見到的是酒館老闆。
老闆將注滿啤酒的酒杯放到桌上:「看來是有任務吧,不然很少會見到他們來市井地方。」
薩利昂問:「你很懂這些人?」
老闆搖搖頭:「沒很懂,不過知道他們會殺人。」
薩利昂再次望向窗外,可這時美青年和他的同伴已經走遠,在雨中變成了模糊的影子,最後還消失在街道的盡頭。薩利昂難過至極,在這麼短的時間中他愛上了,又失去了。不過即使如此,他依然認為這是他一生中所見過的,最美的一場雨。
葛萊文.切利特,這並不是雨中那名金髮青年真正的名字,也不是他真正的姓氏。他有個複雜的、秘密的身世,從來不敢向人說。他,其實是王太后那個身負聖職的弟弟,和村婦通姦從而生下來的私生子。他在出生後被太后從生母手中奪去,帶回了王宮,掛上了一個偽造的身份:「葛萊文.切利特,是太后的遠親,出生不久後就父母雙亡,於是被接到宮中照顧。」他不知道生母有沒有給予他名字與姓氏,如果沒有的話,那麼他本來就只是一個「誰」而已。
他曉得自己出身骯髒、卑下,即使身上有一半貴族的血統,但終究是出生自罪孽之中。但太后和國王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對他不好,甚至讓他學習讀書、寫字、擊劍、騎術,後來更讓他成為狼徽衛士。在十七歲時,國王親自授命予他,將閃亮的銀製狼頭形狀的徽章別在他的衣襟上,並向他說:「你,終身都是我的衛士」。當時葛萊文偷偷注視國王,國王俊朗而莊嚴的容顏猶如散發著光芒,令葛萊文的心臟猛烈跳動起來。那一刻,葛萊文的罪變得更為深重,因為他竟然戀上了國王。且別說葛萊文是個男人,不應該喜歡男人,長他十歲的國王早就有了王后,又和王后生下了公主。將自己和圓滿的王族家庭比較,只能領會到自己既畸形又噁心。
葛萊文厭惡他自己。
思念,既苦又甜。只要有一點點的閒暇,薩利昂就會回想雨中的那個美青年。這就猶如讀了一個好故事,之後會一再在腦海中回味,闔上書並不代表一切都結束了。對於身為出版社及印刷作坊老闆的他,這是個合符身份的比喻。他僱有十個工人為他工作,偶爾會再另外僱用幾個臨時工,他們都知道自己的老闆有甚麼癖好,但只要薪水夠高,對此也就沒甚麼怨言了。薩利昂知道自己是個怪人,但世界對他很寬容,是以他不相信世上存在一個愛懲罰人的上帝。
「小老闆,近來總是心不在弦呢。」今天那個比他年長、名叫柯特的工人這樣向他說。
薩利昂回應道:「我在想,是時候討個老婆。」
作坊內大多數人都發出哄堂大笑。
薩利昂說:「我是認真想要定下來了,沾花惹草沒意思。」
「不過你未來老婆大概沒有乳房。」柯特用手比劃自家太太的大小形狀。
「理想中是沒有比較好。」薩利昂說。
砌字工人雅格板著一張天生正經的臉:「老闆果然是在說笑。」
「是的,只是說說。」反正只曉得對方是狼徽衛士,其餘一概不知。薩利昂想,如果當日他衝進雨中,走到那金髮青年的面前……然後會怎樣?這劇情實在編不下去,他的思緒卡住了。他嘆了口氣,走上工坊的樓梯,躲進只有他一個人用的辦公室。臨關上門,他聽到工人們說:
「失戀了吧。」
「太明顯了。」
葛萊文有個一起成長的同伴,名叫夏普雷歐,出身和他很相似。夏普雷歐的生父是先王的弟弟——費沙親王和未婚民女生下的私生子,同樣地,被從母親身邊帶走,帶到王宮裡養著。葛萊文有「太后遠親」的身份,夏普雷歐反而沒有,只向外間說是為了給葛萊文添個玩伴,而從孤兒院領回來的。夏普雷歐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,以為自己真的無父無母,但他活得好端端的,甚至覺得自己很幸運,因為這樣他才遇上了「親愛的葛萊文大哥」。懷著王室血統的夏普雷歐,成年後身高直逼國王,嘴角的角度也像國王,當他說著肉麻話時總是令葛萊文心情很複雜。
夏普雷歐也是狼徽衛士,因此和葛萊文一起住在宮中的營舍,從那裡可以望到國王寢室的陽台。營舍附有訓練場,今天,訓練場上的草人被葛萊文的劍狠狠地貫穿了一次、兩次、三次。樹蔭下,裸著上半身、正在休息的夏普雷歐問他:「大哥怎麼了?近來好像很煩躁。」
葛萊文把劍拔回來,用手腕把流到眼上的汗擦掉:「沒,沒甚麼。」
夏普雷歐掛上壞壞的笑:「精力過剩啦!你應該戳的不是草人。」
一同練習的同僚法恩豎起中指,接著說下去:「而是漂亮的姑娘。」
這種對話很常出現,男人的相處就是這樣,但葛萊文從來都領會不到好笑的點在哪裡。葛萊文放下劍,走過去猛搓夏普雷歐的頭、弄亂他的頭髮,夏普雷歐一面用手擋一面哈哈笑。葛萊文不曾聽過國王開黃腔,國王總是很嚴肅、認真,令人覺得不好親近,不過他終究還是和王后生下了孩子。在葛萊文看不見的地方,他始終是個男人。從他臉上看不出情慾,但的確是有的吧。當想到這些,葛萊文心裡就會很不舒服。人類啊,為何脫離不了性慾。葛萊文亦如是,他對國王有情愛,有慾望。他不喜歡女人,但下面那根也不是沒感覺的廢物。
正當年輕男子們在胡鬧時,狼徽衛士的頭領、國王的心腹伊路茲來了,他叫喚了葛萊文,向他說:「國王有命令下來,兩天後,你帶隊人馬出去,是時候嚇嚇那些膽子太大的出版業者了。」
葛萊文馬上就明白是甚麼意思。早前國王有份私人擁有的手稿被偷了,雖然已及時阻止它被出版販售,並將手稿奪回來,但國王大概認為書業這個圈子實在不應該太過輕鬆歡樂,他們應該知道有些事可以做,而有些不可以。
「遵命,隊長。」葛萊文打起精神立正。
伊路茲向這年輕的隊員點了點頭。
薩利昂為他的苦戀足足愁了一個月,直到當前仍沒有止住的意思。他也非常驚訝於自己竟然陷得這麼深,就為了一個雨中只能遠望的身影,對其他的男性都失去了興趣。在城市裡,街道上、廣場上、市集中,無數人在他面前走過,但唯獨心中的幻影能夠遮蔽他的視線。他不怕承認自己是膚淺的,他愛好美人,沉迷色相,像他這種膚淺的人愛得膚淺也是天經地義。他不認為雀鳥和雀鳥之間會有甚麼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,但牠們一旦選定了對象就是一生一世,他覺得這樣並沒有甚麼不好。不過這種想像太遙遠,他鍾愛的那隻雄鳥住在那個名叫王宮的黃金鳥籠裡面,那是個他無法接觸的國度。然而世界對他不薄,事情竟然有了轉機。
那天,他在辦公室裡翻著書稿,然後就聽見樓下傳來了嘈雜的聲響。拍門聲、大隊人馬踏進工坊的腳步聲,令他提高了警覺。他坐在辦公桌後默不作聲,有時發生了麻煩事,身為老闆的假裝人不在反而比較好。他聽見有人問老闆在不在,一把年輕、好聽的聲音,接著這個人說:「我們是狼徽衛士。」薩利昂馬上丟下書稿,從椅子上跳起來,激烈跳動的心藏告訴他重要的時刻來了。他連忙走過去打開門,來到二樓梯口,雙手按著欄杆往下望去,那個人也剛好抬頭望過來。
是他——薩利昂愛慕的雄鳥,秀美的、擁有金色卷髮的美青年。今次薩利昂看得更清楚了,他的眼睛是寶石似的透徹湖水綠色,從沒有緊閉的雙唇間可以見到他潔白可愛的門牙。如果能夠被這雙眼深情凝視,如果能聽見這張嘴傾吐愛意,那會是多麼巨大的幸福。薩利昂強忍著心中的激動,美青年身後跟著好多個狼徽衛士,他們看起來沒很友善。他不去管那些人——太好了,美青年似乎是領頭的那一個,他走下樓梯自我介紹:「你好,我叫 薩利昂.威恩,請問我有甚麼可以幫得著忙嗎?」
美青年傲慢的用手拉拉衣襟,向薩利昂展示胸前的狼徽:「可以幫得著的地方有的是——如果你識趣的話。」
「我當然識趣,樂意為你效努。」薩利昂滿感興味似地望著對方。
美青年似乎是被盯得不自在了,四周打量了一下道:「我叫葛萊文,切利特,有些事要和你詳談,可有安靜的地方坐坐?」
薩利昂表示樂意帶他到辦公室,美青年——葛萊文向其他衛士打了個眼色,然後獨自跟薩利昂到樓上去了。這實在妙極,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共處一室。在辦公室裡面,葛萊文坐到扶手椅上,一條腿疊在另一條上面,他大概不知到那對於這個出版社小老闆是多大的誘惑。這姿勢就像是邀請人摘下他的靴子、吻他的腳。然後,葛萊文就開始唸他落落長的的講稿。那是關於暴力出版物如何污染人的思想、黃色出版物如何害人不淺,諸如此類。
薩利昂認為那並不是葛萊文自己想說的話語,只是在背誦而已,他還因為篇幅太長而讀得有點生硬,偶有一秒的尷尬空白。明明他聲音多美好,用來說這種神父式的教誨真是浪費,薩利昂想要聽他發出色情的愉悅低吟。因此當葛萊文的演說小告一段落,似乎正要開始另一段時,坐在他對面的薩利昂忽然打斷他的節奏,問道:「所以嘛,那種事不是用來寫的,也不是用來印的,而是用來做的?」
葛萊文驚呆了,不可致信地問道:「你剛剛是說了甚麼?」
薩利昂不厭其煩地、一字一字、清楚地重說一次他的大膽發現:「所以嘛,那種事不是用來寫的,也不是用來印的,而是用來做的?」
葛萊文咬著牙,似是努力掩飾臉上的難堪。他遲疑了一下,沒有回答「是」或「不是」,別過臉去不屑道:「除了遵守國家的政令,我可不想管你做甚麼。」
終於不是自說自話,他們對答了。薩利昂滿足地淺笑一下,站起來,彎身將兩手按到葛萊文那邊的椅子扶手上。命運安排他們再次相遇,薩利昂無法接受自己再錯過機會。他將臉湊近他的心上人,慶幸自己長得還不錯,若果這樣就能勾引到對方就太好了。可葛萊文的反應卻是嚇得兩腳一蹬,連人帶椅向後挪了半尺,令椅腳發出刺耳的、撕刮木地板的聲音。他慌亂的道:「你貼那麼近幹嗎?」
「我們就輕鬆一下,不好嗎?」薩利昂跟上前去,兩手又再按著扶手,將對方拘禁在座位上,凝望對方的雙眼:「你很美。」
葛萊文語塞了,顯然不習慣面對這種情況。
多可愛——薩利昂這樣想著,然後問:「有沒有對象?」
葛萊文緊張地咬著下唇,一副受到挑釁、既生氣又害怕又屈辱的模樣。這是多麼地,令人想剝去他身上的制服,揭露並撫摸底下那生澀的肉體與心靈。薩利昂禁不住笑了,又用溫軟的語氣逗他:「你這樣的反應,果然是沒有吧?真是難以想像,像你這樣的美人竟然孤孤單單的。」
葛萊文臉額俱紅,怒道:「現在是辦正經事的時候!你少給我扯開話題!」
薩利昂瞄瞄窗外晴朗的天空:「可現在時間還早嘛,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好想親近親近呢。如果小說的主角是你,『寫』真的不夠,我想親身和你做更多的事……」他進一步湊近,要將臉埋到葛萊文的頸項間,可這時,有東西頂住了他的腰令他不得往前。是劍柄,葛萊文沒能完全將之抽得出來,還大半卡在劍鞘中,但這份威嚇的力度已經足夠了。薩利昂停止攻勢,嘆了口氣,向後退開幾步,一臉無奈地攤了攤手。
「混蛋!」葛萊文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,然後就跳起來,大力扯開門衝出辦公室。薩利昂聽見他大喊一聲「到下一家」,下樓梯的聲音咚咚的。到薩利昂也走出辦公室時,所有狼徽衛士都已經不見了。
柯特從樓下工坊喊上來:「怎麼了?他們到來是為了甚麼?」
「就只是說教啊,太可惜了。」回想著剛才的事情,薩利昂既感興奮,又覺得自己將事情搞砸了。
葛萊文的心情糟透了,他相信那個叫薩利昂的男人一定是見狼徽衞士來意不善,於是就存心戲弄他。他離開工坊時臉紅燙得像發燒,只能期望法恩他們沒有注意到,不然就太丟臉了。可另一方面,被誇讚外表並不是葛萊文有生以來的第一次,從小他就常常被人說長得好看,但那些話語中從來都不帶挑逗的意味。就連國王都說過他長得好看,但……裡面並沒有更多其他的意思了,就像讚賞一個孩子聰明、功課做得好那樣,葛萊文想到這裡就心都酸了。但他亦不明白,如果那個男人只是想戲弄他,為何要選擇這種方式。若他當時不將劍抽出來,對方打算繼續做些甚麼?
夜晚,營舍宿房的被窩中,葛萊文矇頭想著這件事久久不能入眠。只要閉上眼睛,就仿佛感覺到那人的臉湊過來,溫熱的鼻息還噴到了脖子上。這竟然令人有點興奮,跨間些微的不安份令他覺得很羞恥。如果挑逗引誘他人是國王的話,多好。如果國王的眼神,像那男人一樣如烈火般燃燒,那會是世上最美好的事。可現在伴隨著他入夢的,是那個叫薩利昂的男人的臉。那雙黑眼睛望著他,他那張狡猾的甜嘴在說著「你很美」。
兩天後,葛萊文又帶著隊員,在城中各出版社及印刷工坊的集中地一帶巡邏。他之前向那些老闆說過,按照國王的命令,如持有違反風俗的書籍,那就要搬到街上一一銷毀。因此,現在街巷上到處都是一個個大水桶,工人都忙著將書籍泡進裡面。他四周張望,工人們大多都避開了他的注視,似是怕會惹上甚麼麻煩。這很好,他們就應該怕,國王要的就是這樣,這些小人物可別以為自己有甚麼能耐胡作非為。然而走著走著,來到了那個男人的工坊前時,他發現這裡竟然毫無動靜。沿著外牆沒有水桶,也沒有書籍,葛萊文知道這是自己的錯——因為上次急匆匆跑掉,他並沒有將政令傳達給對方。
夏普雷歐捏著下巴,望著這棟工坊說:「好樣的。」
葛萊文了解夏普雷歐的性格,知道他馬上就要踹門太鬧了,就道:「這就交給我一個吧,你們可以先下班了。」
法恩說:「小隊長是要放他們一馬嗎?心情不錯嘛。」
葛萊文說:「這裡的老闆只是稍微有點蠢,不值得一大團人為他瞎忙動肝火。」
夏普雷歐聳聳肩:「那我們先回去囉,王宮的姐姐們在等我呢。」
法恩咕嚕道:「只喜歡比自己年長的女人,真是個怪人。」然後他們一伙人就放鬆地離開了。
葛萊文待他們走遠,才鬼鬼祟祟地推開了工坊的門,向裡面道:「喂,你們的老闆,人呢?」低調冒出來的模樣似乎令裡面的人深感意外,其中一個工人默默手指樓上,葛萊文於是自行走了上去,又擅自將門打開,踏進房內。
辦公室裡的傢伙竟然表現出很開心的表情,他急急走過來,將葛萊文身後的門關上,說:「太好了,我還以為打後都見不到你了。」
葛萊文既是狐疑,又努力裝作若無其事:「我來是為了未完成的工作,沒將政令完整傳達給你是我的疏失,可是你見其他同業有所動作,就不會去問問發生甚麼事嗎?」
薩利昂一臉無辜地攤攤手:「但我若照他們那樣做了,你就不會過來提醒我了吧。」
「我過來對你有甚麼好處?」葛萊文是真心不懂,他覺得自己無論身份或是態度,對這個出版業者而言都應該是個討厭的存在。
「我對你一往情深,我想見你。」薩利昂伸手要碰對方,但對方避開了。
葛萊抱著雙臂:「你少胡來,我只是想把話說完就走。」
「那我就不能讓你將話說完了。」薩利昂說。
葛萊文怒瞪著他。
薩利昂卻跟上來:「給個機會讓我認識你吧。」
葛萊文禁不住又退開一步:「沒甚麼好認識的,不就一個狼徽衛士罷了。」擺著冷淡的姿態,身體內卻冒起一陣燥熱。又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人,於是就轉過身去以背對著。這是個大失誤,他馬上感到熾熱的身驅貼了上來,一雙大手將他緊緊環抱住。這是兵敗如山倒的初始一刻,他知道要完蛋了。用蠻力不見得就不能掙脫,但他心裡、體內某些東西在崩塌,暴露出盡頭最柔軟的弱點。
「我們是同類。」薩利昂魔鬼似地呢喃,就在那麼近的耳邊,那火熱撩人的吐息。
葛萊文搖頭說:「才不是。」
薩利昂握住對方的手搓揉起來:「別人不能給你的,我可以。」
葛萊文想起了國王,然後他就……不想抵抗了。
「你可以不孤獨,我可以陪你,我可以撫慰你。」聽著薩利昂這樣說,葛萊文的褲頭被解開,那話兒在粗糙的大手中被套弄,沒幾下就膨脹豎立起來。
「不要……不要這樣……」葛萊文感受著強烈的刺激,羞恥與快感同時襲擊他、吞噬他。
薩利昂的那根也硬了起來,隔著褲子在他臀間磨擦。然後他將葛萊文推到辦公室桌邊、上半身壓到桌上,然後粗魯地將他的褲子扯到膝蓋。這陣空蕩蕩的涼意令葛萊文深感不妙,然後沒等他有心理準備,濕淋淋的粗大指頭就入侵了他的肛門。葛萊文知道要怕了,後穴夾著對方的指頭,嘴巴則低聲哭喊著「不要」,但指頭卻更肆意地玩弄起來。
薩利昂說:「你這裡很需要吧?」
指頭進進出出,然後另一個硬物代替它頂了上來。「嗚喔……」葛萊文將頭埋在雙臂間,然後肛門就淫蕩地,接納了那個男人的龜頭,又一口一口地,將那一大根吃進去。他聽見薩利昂舒服地呻吟,深深的恥辱讓葛萊文哭泣,可同時,肛門裡面異樣的刺激令他非常興奮。
薩利昂又問:「這樣的事,你是不是一直都想要試試看?」然後下半身狠狠的向前挺進,他笑出聲來,微微後退,又狠狠的挺進。
葛萊文沒有回話,低吟著,感受一下又一的衝擊。自尊甚麼的,完全被粉碎了。這種粗暴的對待非常可怕,他仿佛只是團抖動的肉,是世上最為醜陋的廢物。心中擁有著邪惡的慾望,或許就應該接受這樣的懲罰吧。他閉眼承受——那個洞與裡面被玩弄著。身體裡似住著淫魔,想要和那男根交融廝磨。最終身體內的某個點被擠壓到快感的極點,一陣抽搐下,他嗚咽著射精了。一波又一波,一面射一面感受著這輩子從未感受過的、最猛烈的高潮。
那充滿激情的一天,薩利昂無論回憶幾次仍陶醉不已。難以置信,竟然得手了,薩利昂上了那個令他朝思慕想的狼徽衛士。葛萊文,他是多麼的美麗。工作時態度冷傲,但身體與心靈內裡其實深藏著慾望與熱情。薩利昂剝開了他的偽裝,他落淚的樣子就是他最真的一面。但與此同時,薩利昂又好像是搞砸了。
是這樣的——那天交溝過後,他給葛萊文清潔了身體。薩利昂將他下面弄得很髒,黏糊糊的一片。然後葛萊文就低頭默默地整理好衣服,接著沒看薩利昂一眼就衝出了辦公室,一時不察的薩利昂沒能及時拉住他。他生氣了吧,因為那麼突然地就被施暴了。那怕葛萊文多少有幾分是自願的,但薩利昂也知道自己太過急色粗暴,欠缺溫柔。不過如此一來,這位美人大概會記住他一輩子,或者說,恨他一輩子。
可是,薩利昂還是懷抱著一點點的希望,希望葛萊文消了氣後會再來。薩利昂等待著,一天、兩天、三天,葛萊文沒有出現,四天、五天、六天也是一樣。終於到了第十天,他幾乎絕望的時候,才自二樓窗戶見到站在街上的葛萊文。他沒有穿狼徽衛士制服,身上是一件淺綠色的外套,但看起來還是一樣美。
薩利昂緊張到不得了,咬著指頭思索——葛萊文踏進工坊後會狠狠的責備他,抑或是向他訴吐深情厚意?然而,只見葛萊文浮躁不安地用穿平底鞋的腳跟踩著地面, 接著下定決心似的忽然折返。薩利昂慌了,他怕會從此失去他,於是連跑帶跳地跑出辦公室、衝下樓梯,直奔街道上。葛萊文還沒走很遠,薩利昂一把拉住他的手,葛萊文被嚇了一大跳。
「跟我來。」薩利昂拉著他繞過小巷,通過後院那啟開的柵門,又經過光禿禿的院子,然後將他帶到家中狹窄幽暗的小門廳裡面。他把門一甩,就將葛萊文擁入懷中,激動地親吻。他吻到了,溫熱柔軟的唇如此地美好,但這時葛萊文用雙手擋開他道:「混蛋!你幹甚麼?」
「吻你啊。」薩利昂直言,然後反問對方:「那你又來這兒幹甚麼?」
葛萊文別過臉去,緊閉著嘴。
薩利昂:「是來要我的道歉嗎?」
葛萊文的嘴閉得更緊,一臉尷尬的不敢看人。
薩利昂湊近他耳邊:「對不起,我應該對你溫柔。」
葛萊文依然不作聲,但臉紅了。過了半嚮,才低聲道:「我又沒生你的氣。」
薩利昂發覺,面前的已不是嘴上只有工作和政令的衛士,葛萊文的眼中現在有的是柔情。薩利昂輕聲向他說悄悄話:「沒生氣,那即是喜歡嗎?」
葛萊文白他一眼,依稀懷著原有的倔強。
他禁不住笑了,道:「來,手伸開,我知道你想要甚麼。」
葛萊文先望望他,然後就呼出一口氣,放鬆了僵直的身子,輕輕地將手搭臂到薩利昂的肩上,勾住他的脖子,並抬起頭接受了對方送上的熱吻。二人吻著、啜著、舌頭互相舔著,久久沒有停止的意思。過了好久,薩利昂才抽出餘裕說:「你愛我。」
「哪有。」葛萊文視線低垂。
「你愛死我了。」薩利昂希望只要這樣說著,話語就會化為事實。
葛萊文問:「然後呢?你想怎樣?」
「像那天那樣……不,比那天更徹底地佔有你。」然後薩利昂就帶他去後面的房間,脫掉他的衣服,教他怎樣清洗身體的裡面。那幾乎又讓葛萊文哭出來,他很容易害羞,但害羞的時候亦更容易勃起。薩利昂帶他到二樓的床上,強勢地玩弄他的身體。葛萊文初時害怕地發抖,嘴上叫著不要,轉過頭卻又性慾高漲,乞求著,想要被狠狠凌辱。薩利昂愛死這種激烈的性愛,滿懷愛意的同時,又殘酷地予以折磨。又一次,金髮美青年被征服了。
葛萊文覺得,自己或許是被操得連靈魂也碎開了吧。原來為求性交帶來的歡愉,人是可以這樣將廉恥全都拋棄過一乾二淨。他向來看不起自己的親生父母,他厭惡他們意志不堅,在性慾面前敗陣下來。可現在,葛萊文已失去了怪責他們的資格。薩利昂就像魔鬼,引誘他墮落。利用其寂寞與自卑,入侵並佔有他的了心房。他很壞,非常壞,那張嘴甜蜜時給予他希望,惡毒時又予以他侮辱。他說他欠操,這似乎是對的,葛萊文渴望這身驅被褻瀆。他受夠了終日假裝正經,讓周遭人都以為他只是個工作狂。薩利昂明明只是個陌生人,卻了解他真正的本質是甚麼。色慾、淫穢、病態,他允許葛萊文表露這樣的一面,讓他盡情發洩。眼淚與精液,都只能在這個男人面前噴發。他壞,卻非常地包容。
那天在他家做完之後,葛萊文說要回王宮裡去,他說他晚上要值班。臨分別時,薩利昂說歡迎他隨時到訪,葛萊文點點頭,接受了他的邀請。可回到王宮後,他卻馬上跑到浴場洗澡,將身體擦洗了一遍再一遍,努力沖走薩利昂那煽動情慾的體味。他怕別人會嗅得出來,知道他幹了甚麼,他想挖個洞埋了自己,不想見任何人,無論是法恩、夏普雷歐、伊路茲、太后,抑或國王。就只有在薩利昂那裡,他才能以羞恥為樂。那個男人會將他擁入懷中,用軀體好好保護他,即使將內在的污穢都翻出來,那個男人會接納並欣賞那一切,仿如那是世上最有價值的珍寶。
啊,薩利昂,救我,將我拉進深淵,再來救贖我吧,薩利昂。求求你愛我,我想要你愛我。
一個半星期過去了,葛萊文沒來,今次薩利昂真的想不通。無論怎麼看,上次葛萊文都玩得很盡興,離開時又像個含羞答答的姑娘,他膽敢說葛萊文已經愛上他了,可是,他何這麼久都來呢?不過困惱——或許就是戀愛的其中一種味道吧,和葛萊文的這段關係,讓薩利昂嘗盡了心情的起起落落。
「他是不是『又』失戀了?」工坊中,柯特低聲議論他的老闆。
雅格皺起眉頭:「他這個月失戀幾次了?」
另一個工人巴雷卻說:「可我見他有時自顧自笑得很噁心,應該是在蜜運中才對。」
柯特在胸前劃十字:「感謝上帝沒有讓我見到他那副模樣。」
到傍晚,工人都已經散去,薩利昂在酒館喝了酒,又吃了東西回來,然後他見到葛萊文就在他家裡,餐桌旁邊坐著,手上把玩著一個銅幣。看起來有點悶悶的他這樣問薩利昂:「我本想要離開了,太晚來會不會阻你的事?」
薩利昂笑道:「幸好我及時回來了,我怎捨得錯過和你相聚的機會?」他將對方從椅子上拉起來,擁抱他:「我想你想得要死。」
葛萊文將頭枕到薩利昂肩上:「你太會用說話來迷惑人了,文人果然都是些狡猾的壞傢伙。」
薩利昂說:「但你喜歡我的壞。」
「你哪來的自信心?」葛萊文撫摸著對方的胸膛:「是從這裡面長出來嗎?教教我怎麼能如此自信。」
本以為是被挑逗了,但薩利昂又見葛萊文眼中帶著悲傷,也許他是認真想尋求答案。
「我想我其實是少條筋吧。」薩利昂輕輕拍著葛萊文的背。
葛萊文笑了,道:「騙人,你一肚子壞主意,誰信你少條筋。」
「是的,我腦子裡現在就有壞主意。」薩利昂解開自己的褲頭,掏出那話兒套弄起來:「我要你用嘴巴嘗嘗我這一根。」
「討厭!」葛萊文推開他,卻乖乖跪下來,張口將半軟半硬的那根含進嘴裡,輕輕吸啜起來。
這種事,他其實也一直想要做嗎?多少個夜晚,他幻想著這種事自瀆?薩利昂邊享受著服務邊想。那一根被越吸越大,葛萊文只好將它吐出來舔,又一臉癡態的用臉來蹭。薩利昂無法再忍了,將葛萊文一把按到地上、扯掉他的褲子就從後面進入了。
葛萊文慌張叫道:「等等……我還沒洗……」
「我就愛你這麼髒。」然後薩利昂吻起他的後頸。
葛萊文低吟著這個名字:「薩利昂……」
薩利昂的手被緊緊的握住,他明白葛萊文非常需要他。
第二天早上,在營舍中醒來的葛萊文才發現自己身上都是吻痕和齒痕,頸上、肩上、胸膛上、肚腹上、背脊上,數量多到在他換衣服時完全遮不住,於是同僚們就起哄了,他們認定葛萊文交了女友,夏普雷歐更這樣猜想:「一定是位性感火辣的大姐姐。」的確是性感火辣,不過是個男人——葛萊文哪敢說出來,只好承認是王宮外的一位女性。
氣氛一片歡樂,令葛萊文感到迷惑。沒有人要從道德出發去評價這件事,因為他不像生父那樣是個聖職者、貴族子弟,也沒有和對象生下私生子,所以其實根本沒所謂嗎?還是在他出生的二十三年後,社會觀念已經不同了,只有太后那個年紀的人才會介意這種事?不過無論如何,他不想太后和國王知道他遭遇到的艷事。他於是恐嚇他的同僚們——要是他們敢亂傳閒言閒語,他就要在訓練場上打斷他們的肋骨,然後他們一個個邊掩著嘴笑邊溜了。
過了一段日子,葛萊文再次去了薩利昂的家,一見面就他劈頭叫他「大姐姐」。薩利昂不明所以,葛萊文就將營舍裡發生的事道了出來。薩利昂聽完後幾乎笑到瘋了,然後說:「這樣也不錯,就像我倆的關係被大眾承認了一樣。」
葛萊文問:「那大姐姐你到底幾歲啊?」
「快要二十五了。」薩利昂反問:「你呢?」
「二十三。」葛萊文有種突然矮了一截的感覺,即使其實也沒差多遠,但較年長就是令人覺得比較強勢。
薩利昂捉住葛萊文的手:「不過有件事,我必須認真和你談談。」
這句式令葛萊文覺得很不妙,他想起小時候宮中照顧他的保姆,她教訓人之前也會說類似的話。他記得她說過——你不可以黏住國王,雖然你是太后的遠親,但也只是諒你可憐才收留下來的,你並不是國王的甚麼特別親的人,將來長大了你也只不過是個下人罷了。
薩利昂的下一句話又將他從回憶中拉回來:「你離上次來,中間隔了幾天?」
葛萊文回應道:「這個……我沒注意。」
「十四天,即是兩星期,兩星期即是半個月。」薩利昂笑咪咪的,但笑容中帶著責備的意思。
葛萊文想縮手,但被抓住了縮不回來:「所以?」
「不覺得隔太久了嗎?」薩利昂說。
葛萊文不敢望他,向著空氣道:「我不知道。」然後又心虛的補充一句:「遇爾工作會特別忙。」
薩利昂先是沉默,然後將對方拉入懷中抱緊。葛萊文沒去看薩利昂是甚麼表情,他說了謊,怕面對面會被看穿。其實他並沒有忙到半個月都出不來,他只是害怕自己太依賴薩利昂,怕自己太依賴這份感情。他不明白薩利昂是怎麼看這段關係,他好像很重視,但又令人覺得他只是想性交,每次見面都說不了幾句就做愛。不過葛萊文知道自己也不是甚麼好料,他亦一樣動不動就春心蕩漾。如果只是這樣的肉體關係,他應該開心嗎?他應該期待薩利昂會給予他愛嗎?他害怕只是自己一廂情願,所以想要告誡自己不要太過投入,不要天天想念這個男人。
薩利昂開始親吻他,將手滑到他的襯衫裡面,就像平常那樣。
之前明明發展得很順利,薩利昂不懂為何現在會卡住了。他千百個相信——葛萊文非常喜歡他,然而,他有時又像是想要保持距離。久久才來見他一次,又或是做完之後就急急離去。有時甚至會令薩利昂懷疑,葛萊文是不是另有所愛。他記得有次葛萊文等他的時候,手上把玩著一個銅幣。他注意到那個銅幣已被葛萊文摸到發亮,那上面是國王的肖像。他隱隱覺得,葛萊文其實傾慕著國王。儘管他認為葛萊文和國王之間沒有姦情,那就只是葛萊文的單思,但仍然妒忌到不得了。他這樣一個平民小老闆,認為自己暗地裡在和國王較量著。但除了給葛萊文更多的性歡愉,他不知道做甚麼才能得到他的芳心。
他向雅格抱怨:「如果男人能和男人結婚多好,那或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。」
雅格不客氣的說:「醒醒吧,沒有這種事。」
柯特問:「老闆情海翻波到底多久了?」
巴雷說:「一年啦。」
一年了嗎?自從那場雨,對他一見傾心,一年了嗎?薩利昂覺得和葛萊文的每一場性愛都刻骨銘心,但算算見面次數又真的少得可憐。
「你喜歡我嗎?」這變成薩利昂經常會問葛萊文的問題。
又是隔了半個月才出現的葛萊文,輕吻著薩利昂的臉,這樣回應道:「喜歡,你是世上最迷人的男人。」
薩利昂說:「那你今天就不要走,在這裡過夜,明早再回王宮。」
葛萊文一臉錯愕,然後有點慌張的說:「你說甚麼呀?現在才下午三點多。」
薩利昂將臉埋到葛萊文胸前:「我就只是想你多陪陪我。」
葛萊文說:「那我可以過幾天再來。」
薩利昂搖搖頭:「不,你又會失蹤,我就想你陪我直到明天。你就寵寵我啊,不行嗎?」
葛萊文無奈的道:「這樣……希望我不會令你失望啦。」
那天薩利昂盡量想要令葛萊文開心,他帶他到院子的驢舍,讓他看新養的驢子凱米,葛萊文難得展現出開朗的笑容。他說在王宮裡有匹黑馬,叫梅莉,他說他喜歡動物。然後薩利昂又帶他去連在後院旁邊的工坊,他讓他看印到一半的書,不過葛萊文說他平時不太看書,工作上倒是會接觸到一些文件和信件。接著他們上了辦公室,見到那張辦公桌葛萊文一臉尷尬。
薩利昂提醒他:「離那已經超過一年了呢。」
「那種丟臉事……不需要計著日子啦,走吧。」然後葛萊文就拉著薩利昂的手離開房間。
之後他倆坐在工坊後的石階上吹風,面前是後院平平無奇的光景。葛萊文很沉默,薩利昂又怕自己說得太多惹人煩厭,人與人的相處似乎真的不是易事,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葛萊文這就歸去。他真的很希望他們的關係有所突破,可二人之間的靜默真是滿尷尬的,有那麼一刻他想問對方的家庭狀況,但馬上又覺得未是問這個的時候。但薩利昂又想,會不會是家庭因素令葛萊文不方便常來,太囉唆的話會不會太為難他?不過倒過來,葛萊文應該早就已經注意到薩利昂是自己一個人住的,但他從來沒有多加探問,不知道是基於禮貌還是不關心。
其後薩利昂去做晚飯,讓葛萊文在飯廳等著。到用完餐,洗完碗盤,天色已經漸暗。在飯廳中,薩利昂握住葛萊文的手問:「今天會不會讓你覺得無聊?」
葛萊文搖搖頭,不說話,像個怕生的孩子,但下刻就張開雙臂,環住薩利昂的脖子,親吻著他的臉。薩利昂竟然少有地有點害臊,像個沒有戀愛經驗的少年,本打算禮貌周周地接近對方,對方卻忽然報以熱情。葛萊文輕喘著,在他身上磨蹭,薩利昂很快就把持不住,帶他到樓上盡情享樂。被摸遍全身的葛萊文興奮得顫抖,不斷叫喚著對方的名字。在被進入身體後,被策騎得呼叫連連,讚嘆著薩利昂的勇壯雄風讓他死去活來。薩利昂受到這番鼓勵,就努力將葛萊文送上了高潮。完事後稍事清理,就在黑暗中相擁入眠。不過晨光初露之時,薩利昂睜開眼,就發現心愛的人已不在身邊了。
其後時間逐漸消逝,他們的關係緩慢地發展。偶爾葛萊文會在薩利昂要求下過夜,葛萊文會給驢子梳毛,又有時他會帶他的愛馬過來給薩利昂摸摸看看,如果薩利昂沒想要做飯他們就一起去酒館。慢歸慢,但薩利昂珍惜每一個時刻,他期望葛萊文也是這麼樣,但葛萊文心中的一些部份,他好像永遠摸不透。然而當薩利昂向他說「你愛我」時,他會回答:「我愛你,我愛死你了。」
然後有一天,做完愛、坐在穿衣服的葛萊文向薩利昂說:「過陣子我可能工作比較忙。」
裸體趴在床上薩利昂回應道:「你若又兩三個星期才來一次,我會難過死。」
葛萊文伸手撫摸薩利昂的黑髮,之後是好長好長的靜寂,然後他的手又輕輕掃過薩利昂的臉:「不久之後,市面上可能會有若干次小騷動,如果你遇到了就迴避吧,不要留下來看。」
薩利昂抬頭望:「是危險的事?」
葛萊文搖搖頭:「不危險,我只是不想你看到。」
薩利昂問:「不想我看到甚麼?」
「我。」葛萊文說。
薩利昂忽然回想起那個他初次見到的、雨中執勤的葛萊文,一共七個有如狼群在狩獵般的身影——狼徽衛士。
打後的十幾天,葛萊文都沒有來他家。雖然已有心理準備,但薩利昂心裡就是難過。他於是到那家酒館去,挑了一個近窗的位置。就如同那記憶中那深刻的一次,天色變得昏暗,酒館老闆大聲對酒客們說:「雨馬上就要下了,大家就多玩幾場牌,多點幾道下酒菜吧!待雨下過夠再回家,大家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時光!」
這時,街外面有人在大呼小叫:「橫溝街那邊打起架來了!是狼徽衛士!打起架來了!」
薩利昂知道,那就是葛萊文所說的「小騷亂」。他放下酒錢,走了出去,大顆雨點落到他頭上,但他沒理,跟著其他的民眾往橫溝街走。前面出現了人牆,團團圍住了一幢三層高的建築物。雨下更大了,所有人都全身濕透,但旺盛的好奇心並沒有被淋熄。薩利昂邊道歉邊擠過人牆,然後他見到雨幕後有一匹熟悉的黑馬——梅莉,葛萊文的愛驅,由一個他不認識的狼徽衛士牽著。牠似乎有點暴躁,甩著頭,並蹬著牠的右前蹄。四周還有其餘六個狼徽衛士,合力捉住了一對母子似的的婦人和少年,而薩利昂想見的人就在屋門前面。
葛萊文金色的卷髮滴著水,左手握住已出鞘的劍,而穿著靴子的右腳下,踩著一個仆倒地上的強壯男人的後腦。男人的身下,水窪裡有團紅色暈開,那是他那被捅穿的手臂中流出來的——鮮艷奪目的——血。葛萊文保持著這征服者與凌虐者的姿態,嘴著帶著微微的笑意,似是享受著這一刻——這場雨,如此地涼快。這時他看見了薩利昂,薩利昂覺得他應該是有看到,但臉色沒有一點變化。然後他向其他狼徽衛士招手,說:「綁起下面這傢伙,那女的也帶走,小的就算了。」狼徽衛士將那對疑似是母子的拆散,然後葛萊文就抬起腳,讓那已無力反抗的男被綑起、塞進一輛大型黑馬車裡。
事後一眾狼徽衛士都離開了,群眾也大多都散開了,有幾個好心人上前慰問那個被遺下的少年。薩利昂也離開了,一身濕地回到家裡,燒了鍋水,擦了個澡。接著來到飯廳,坐下來,回想著剛才的葛萊文——這個葛萊文本人不想讓他看到的——葛萊文。當初第一次透過酒館的窗戶見到他時,他是在執行甚麼任務呢?那個非常、非常美麗誘人,俘虜了他的心的狼徽衛士。那樣的他,他自己不喜歡嗎?
他又記起酒館老闆以前說過的話:「他們會殺人。」
想著想著,不知不覺已到黃昏,這時有人拍響了屋門。薩利昂起來將門打開,見到的是葛萊文,身上濕透的制服緊緊地貼在他線條優美的身體上。薩利昂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甚麼,葛萊文就搶了先機,抓住薩利昂的雙肩,將他按在牆上,用冰冰的眼神盯著他道:「我知道這兒有人很不聽話。」
「對不起。」知道自己闖禍了的薩利昂說。
葛萊文問:「為甚麼要來?」
薩利昂說:「因為我好想見你。」
「好,那麼見到了之後呢?你想怎樣?」葛萊文打量著對方的脖子、下巴、臉頰與眼睛,仿佛會像狼一樣突然咬下來。
薩利昂緊張的回答:「想……想親一下。」
葛萊文先是呆了一下,然後笑了,雙手從他肩頭遊移到他臉上:「你膽子還真大啊,知不知道不乖乖聽教,是要受懲罰的?」他用手指逗弄薩利昂的嘴唇,又抬起右膝,輕輕擠壓他的胯下。
薩利昂舒暢的抽了口氣:「都聽你的,你喜歡怎樣就怎樣。」
於是葛萊文就湊過臉來,開始貪婪地舐啜薩利昂的脖子。這晚,是一種和以前不一樣的銷魂,葛萊文一反平常的姿態,入侵了薩利昂的身體。薩利昂淫蕩的叫著床鼓勵他,叫他盡情操他,葛萊文如他的願肆意蹂躪他的後穴,最終直接射了在他裡面。
後來薩利昂知道,那個被捕的男人和女人因為「身為異端組織成員」、「施行邪術」等罪名,被吊死在大廣場的絞刑臺上。與他們同一命運的,另外還有數十個人。其後這一場搜捕和處刑,被眾人稱為「真知聯盟事件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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