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4月7日星期二

一.魂歸之處

  幽暗的華麗房間中,男子對鏡自照。白皙的臉孔上,那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,簡直要把人吸進裡面。他抬起頭,然後又低下頭,從不同的角度欣賞這雙美目。同樣漆黑的頭髮垂落臉上,為這張臉添了幾分不覊。他笑了,左手輕撫著自己的臉,右手摸著鏡中的映像道:「太完美了,布蘭德。」

  鏡裡——他的身後的一張紅色雙人扶手椅上,一個形貌和他酷似的男人不省人事地躺臥著。相似的臉形,同樣的黑髮……但眼角處有些微的魚尾紋。布蘭德對那男人毫不關心——失去靈魂的肉體就只會有一個結局:葬進土裡,腐敗、被蛆蟲啃食,直至只剩下一副森森白骨。他只管將自己身上的外套鈕扣扣上、把衣襟撫平,又讓領子好好的立起。再拾起地上的絲巾,精心地為自己繫上。

  「 這是最美妙的新衣。」他撥了一下頭髮,然後依依不捨地離開鏡子,從窗口跨了出去,消失在暮色之中。



  這個早晨有點涼,才剛睡醒的麗安娜用毛毯緊裹著赤裸的身子。萊恩不在床上,是去工作了吧。她在柔軟的床舖上蹭著,感覺好舒服,真是不想起來。反正也不餓,就再躺一下吧。可是這時,她感覺到熟悉的氣息——布蘭德。



  教堂前面的大廣場角落處,布蘭德獨自坐在石長凳上。一群十來隻鴿子在前方的地上,低頭啄著不知誰人留下的麵包屑。布蘭德對著這些小動物先是微笑,接著又不悅地皺起眉、瞇起眼,用指頭敲敲額頭。頭痛——真是麻煩,不過這種不適並沒有蓋過她的氣息。

  「布蘭德!」身穿及地長裙的她從右邊走過來,向他揮著手。

  「麗安娜,你又換新衣服了。」布蘭德重新掛上微笑。

   麗安娜向他笑笑,用纖巧的手指撥弄她那有如瀑布般的濃密金髮:「好看嗎?」

  布蘭德點頭道:「好看極了,很適合你。」

  麗安娜來到布蘭德面前,搖擺著的裙擺把鴿子通通都嚇飛。她注視著布蘭德的臉,過了好一會兒才掂著下巴道:「你有換過嗎?看起來像是沒有,但又好像有變年輕些。」

  「換過了,只是長得挺像。」布蘭德就是對這樣的外觀情有獨鍾——偏白的膚色,略長的臉,黑得幾乎見不到瞳孔的眼睛,以及柔軟順滑的黑髮。他換過了——他換過了一副較年輕的身體。他挪過左邊一點,讓麗安娜坐到他身邊,然後問:「我記得你上個身體很年輕,怎麼那麼快就換了?」

  她聳聳肩:「因為那個身體懷孕了。」

  布蘭德問:「那麼那個男人?」

  「我不管囉,換了身體之後馬上就找到新的情人啦。」萊恩長得不算帥,也不算有錢,不過她覺得慢慢挑對象很煩,就順手搭上他了。

  這就是他們的生存方式——只要換個身體,一切可以重新開始。



  布蘭德並不知道自己算是甚麼東西——在模糊的記憶中,他或許應該是那個人家所說的——「靈魂」。別人是這樣說的,人的身體裡有靈魂。當人的身體死後,靈魂就會回到天父那裡去。可布蘭德和普通人不一樣,他記得自己最初並沒有身體,沒有從母體而生,就只不過是個在空氣中浮游不定的東西。和他一樣的同伴還有麗安娜、萊瑟克、奧斯雷、尚,以及吉爾艾特。

  他記得他們有個「父親」——他們的源頭。可是這個父親是怎樣的,他亦已記不起了。只覺得那位並不是人家所說的天父,而是一個脆弱的存在,令人一想起來心底就隱隱作痛的存在。

  如空氣,如幻夢般抽象的「靈魂」,後來不知怎地找到了奪取他人身體方法,於是就開始像人般生活起來。但和一般人不同的是,他們不會守著一個身體經歷老、病、死。他們沒必要經歷這些,只要換新的身體,他們可以永遠青春,永遠美麗。普通人是他們的衣服,舊了就換掉的衣服。對於他們來說,人間是個任他們挑選服裝的大衣櫥。在他們面前賣弄姿色,差不多就等於是在獅子面前展示血肉。

  就除了吉爾艾特,他是天使。

  布蘭德用手輕捶著額頭,向麗安娜說了聲抱歉。

  「頭痛?」她問。

  布蘭德苦笑:「住進這個身體後才知道他有這個毛病,真失敗。」

  麗安娜淘氣地輕扯一下布蘭德的頭髮:「換吧,再換吧,換了就沒問題了。」

  「可是才剛安頓下來,再換很麻煩。」布蘭德補充說,他所指的是住所而不是身體。這個身體在倫德斯取得,要頂著這張皮在那邊生活可不容易,認識「他」的人太多。因此他來到凱恩,在這兒探過環境、租了房子,已準備好在這兒過上十年八載。要他忽然改變計劃,他覺得很麻煩。

  麗安娜對著布蘭德的愁眉苦臉壞心地笑:「搞不好頭痛會死人。」

  「你少誇張啦,不過真的很難受就是了。」布蘭德的額角還在抽搐著。

  麗安娜拍拍他的肩膀:「我打賭,你沒多久就會忍受不了要換身體。怎樣?要不要我介紹個人給你?印象中有個人長得和『你』很像,是你最喜歡的黑眼黑髮白皮膚。」

  布蘭德的雙眼頓時亮了——雖然換的話很麻煩,但當先找個備用品放著也好。

  「來吧!我來帶路!」麗安娜說完就站起來,拉著布蘭德往廣場外走去。

  劇院內,觀眾陸續入場。人並算不上多,因此麗安娜和布蘭德很容易就找到兩個離其他人較遠的位子,他倆可不想被人聽到他們在聊換身體呀甚麼的。

  「你說的那個人在這裡?」布蘭德問身邊的麗安娜。

  麗安娜點點頭:「一個叫德瑞克的演員。」

  這時,後面傳來幾個女孩子吱吱喳喳的聲音:   

  「前面的那個不就是德瑞克嗎?」

  「是啊!不過為甚麼會在觀眾席上呢?」

  「討厭啦!他身邊的女人是誰?」

  布蘭德坐立不安,他感到幾道銳利如箭的眼光射在自己腦後,而麗安娜只顧著抱腹忍笑。

  他咕嚕道:「真的有那麼相似?」

  「哈……咳咳咳……」麗安娜說不出話來,只能猛地點頭,抽出一隻手指向戲臺。

  接著場內揚起了音樂,戲劇要開始了。深紅色的布幕緩緩升起,一名男子已然站在戲臺中央。他用斗篷遮著臉,一步,一步地向前踏步,然後猛地把斗篷甩開,露出他那張秀美的臉。觀眾席上少女們失態尖叫,而布蘭德則看傻了眼——在他面前的根本是一面鏡子。



  麗安娜覺得,吉爾艾特是他們中最特別的一個。她,還有布蘭德、萊瑟克等人,在數不清的歲月中不斷尋覓新的身體,可是吉爾艾特卻一直保持著靈魂的形態。他從來沒有侵佔別人的身體,只會偶爾投射出一個幻像——一個穿白袍、金髮的男子,作為自己的人類形象。後來大家就給他起了一個外號——天使。

  雖然沒有翅膀,但他就像是個天使。他善良,不像布蘭德他們那樣,把人類當作衣服、當作獵物。當他們拋棄一個身體後,那個身體就會停止呼吸、死亡、腐爛。布蘭德的上一個身體死了,她的上一個身體以及肚中的胎兒也死了。這是他們所選擇的生活方式,不過吉爾艾特是例外的。在他們之中,他最接近「原初」的模樣。他超凡脫俗,不過後來有一天,他告訴麗安娜,他和一個人類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牽絆……



  自從第一次見過德瑞克後,布蘭德就頻頻到劇院去。他在等候機會,結識那個有如鏡中映像的男子。他在臺下注視著他,注視他魅惑的眼睛、飛揚的髮絲,以及他的每一個表情,每一個動作,聽著他的每一句台詞,品嚐他的每一個靜默……在這一齣戲中,他是個滿腔怒火的復仇王子。在那齣戲中,他是個忠君愛國的士兵。再在另一齣戲中,他是失憶的飄泊旅人。在舞臺上,他仿佛單活了一輩子又一輩子。這令布蘭德很感觸——

  「我們披著別人的皮做自己,而他們披著自己的皮做別人。」

  他並不知道這其中是否含有甚麼深意,只知道自己逐漸地著迷了。

  而其他的觀眾們也開始注意起布蘭德,談論著這個人會不會是德瑞克的雙胞胎哥哥云云。曾有好幾次,有人誤會了他就是德瑞克而前來和他交談,甚至劇團團長也因為好奇而向他搭過訕。後來有一天,他坐得比較靠前面,臺上的他終於注意到臺下的他。布蘭德在德瑞克的臉上見到甚麼叫「驚鴻一瞥」,不過這專業的演員馬上就收起了表情,重新投入於戲中人生。

  本來只是想找個身體的備用品,但布蘭德逐漸享受起這捕捉瞬間對望的遊戲。一次又一次,德瑞克的目光有那麼的片刻閃爍,而布蘭德的線視堅定不移。他知道自己在德瑞克的生活中有了某種意義,而布蘭德覺得這很有趣,又有時令他興奮。他享受胸膛裡的心跳加速、血液的澎湃流動。

  後來有一天——沒有戲劇上演的某一天,這兩個幾乎長得一樣的男人在劇院門外相遇。



  麗安娜記得吉爾艾特是這樣向她說—的—— 他和一個人類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牽絆。麗安娜問他,他是不是戀愛了。他那半透明的身影搖搖頭:「只是覺得他有父親的影子,就不知不覺地被吸引了。」

  「父親的影子?」麗安娜記不起了,記不起父親是甚麼,只有一個淡淡的印象。就像布蘭德那樣,根本想不起是甚麼,只留下一股原因不明的悲傷。

  吉爾艾特苦笑:「其實我也搞不清楚,不過就這樣忍不住一直待在他的身邊,想守護著他,想他幸福。」

  「他看得到你嗎?」麗安娜知道大部份人都看不到吉爾艾特,就像大部份人都看不見天使。

  吉爾艾特又是搖頭:「看不見,但他知道我存在。」

  麗安娜始終是覺得他戀愛了,但天使說不是的話,那就當作不是吧。就像她和她的歷任情人間其實沒有情,卻可以裝成有一樣。

  麗安娜從不戀愛,只是想感受別人的體溫而已,她是這樣覺得的。因此她也沒想過要結婚,也沒想過要生孩子。再說,人類的女性身體和人類的男性身體,結合所生下的就是普通的人類孩子,她覺得這點很難接受。

  他們是不知從何而來的靈魂,使用奪取而來的人身……是人,似人,非人。望著幻影似的吉爾艾特,她不知道怎樣才叫正常。有時她會想,若是在同一個肉體中住得太久,是否會以為自己是凡人、忘記了自己原本是甚麼?



  布蘭德和德瑞克在劇院門外互相對望——這一次,德瑞克再沒有理由迴避對方的目光,他有點靦腆地向布蘭德笑了笑:「謝謝你一直來捧場。」

  感覺柔軟的聲音,這就是戲臺下的德瑞克,真正的德瑞克。

  布蘭德的聲音比德瑞克低沉一點:「你對我有印象?」他知道這是明知故問。

  「當然有印象,很多人向我說過——有個觀眾長得和我一模一樣,我又怎可能沒印象呢?我在臺上有看到你……」德瑞克說著稍微湊前一點,目光在布蘭德的臉上游移:「今次是第一次這麼近看。」

  是的,很近,就像在照鏡一樣,布蘭德壓抑著伸手去碰觸的慾望。

  可德瑞克看起來有意接近他:「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?你知道我是誰,而我卻對你一無所知。」

  布蘭德於是報上了名字。

  「布蘭德,布蘭德……」德瑞克低聲唸著。

  布蘭德覺得無論甚麼句子,只要出自德瑞克的口,就變得仿如詩歌,這是第一次有「衣服」令他如此悸動。明明長得一樣,但現在這個身體的原主人不曾給過他這樣的感覺。那時布蘭德就只是匆匆佔領了這個身體,從沒想過要去了解那個人,來不及知道那個人有頭痛的毛病,就把裡面的靈魂排斥了出去。

  「德瑞克。」布蘭德輕聲呼喚。

   德瑞克側頭貶了一下眼睛,以此代替了疑問句。

  布蘭德說:「就想叫一次你的名字,這樣才公道。」

  德瑞克再次靦腆地笑了。



  天使下凡了——

  這是麗安娜這次見到吉爾特時,心中冒起的第一句句子。她並不是要表達吉爾艾特有多清麗脫俗,而是——吉爾艾特首次進入人身,成為人類了。那是個長得有點高,稍有點瘦,長得算不上英俊但也不醜的年輕男子。麗安娜仔細端詳了這個身體一會,就說:「我覺得嘛……你若是想要贏得那人的愛意,找個更好看的身體會比較有把握。」

  可吉爾艾特卻道:「你誤會了,這——」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:「就是那個人。」

  麗安娜驚訝到不曉得應該說甚麼,過了好一段時間才道:「你之前不是說想要守護這個人,想這個人幸福嗎?可是你卻奪取了他的身體!我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!」

  吉爾艾特說:「那是因為他不想活了,他想死,卻怕自己的死會給弟妹帶來陰影,因此我決定披上他的身體,代替他活下去。」

  麗安娜連連搖頭,一副不欲致信的模樣:「太傻了……你這樣太傻了,這樣的日子不會好過的。」

  麗安娜每次換了身體就會離開當地、遠走高飛。因為她要的只是「衣服」,而不是身體原主人的生活——例如工作以及人際關係。布蘭德、萊瑟克他們亦是這樣的,每次換了身體就棄卻有關那個人的一切,好重新開始。可是吉爾艾特卻把那個人的一切都承擔下來,這是多大的一個包袱!

  可吉爾艾特卻微笑:「還好啦,因為我很了解他,過起他的生活來也沒甚麼困難。不過從今起我就要改名叫亞歷斯了,真有點不習慣。」

  亞歷斯——這就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人的名字,那個令吉爾艾特甘心為他而改變的人的名字。麗安娜有點妒忌,明明就只是個長得很平凡的男人……甚麼父親的影子?她完全看不出來。然後不知怎地,她的眼角有淚水積起。

  眼前的平凡男子遞起瘦削的手,替她把淚拭掉:「不用為我感到悲傷,因為我是幸福的。」吉爾艾特——又或是亞歷斯,這個男人臉上有天使似的微笑。

  自那刻起,麗安娜覺得世界有甚麼不同了。



  在第一次對話之後,布蘭德和德瑞克就開始時常見面。初時是在戲演完、其他觀眾都離開之後,二人就在觀眾席上聚頭。二人聊天——聊戲劇,聊小說,聊布蘭德在本地才剛開始的事業。之後他們開始互相拜訪對方的家,又將對方的家當作自己的家。

  認識他倆的人都說——他倆外表看起來像兄弟,可是比起真正的兄弟其實他們還要親密得多。當然,親兄弟才不會像他倆那樣互相痴痴凝望,不會像他倆那樣渴望觸碰對方。布蘭德不再滿足於對鏡自照,他想看、想碰的是德瑞克,而不再是自己。曾經,他以為自己被德瑞克吸引純是因為自戀,就像神話中的美男子迷上自己的湖中倒映,但後來他發覺並不止於此。雖擁有同樣的美貌,但唯有德瑞克才能在戲臺上發出耀眼的光芒。德瑞克就是德瑞克,是布蘭德所無法取代的一個人。

  戲臺下,德瑞克就坐在布蘭德身邊。戲臺上,其他演員則演著這樣的一齣戲——男主角為了錢財而欺騙了女主角的感情。女主角的哥哥得知了這件事,就憤而拿起劍要殺男主角。可在緊急關頭,女主角衝出來代替男主角中劍而死。男主角被她感動,最後改邪歸正。

  待觀眾都散去後,之後二人在沒有其他人的席間討論起劇情,布蘭德說:「這齣戲的人物都好笨啊,男人和女人都好笨。」

  德瑞克像貓兒般倚在椅背上,一面微笑一面看著布蘭德的側面道:「聽起來像是在批評這齣戲好蠢,但你的表情卻不是這樣。」

  布蘭德轉過頭來向著德瑞克:「我甚麼表情了?」

  「笨男人的表情。」德瑞克明明沒喝酒,但臉上卻似有醉意。

  二人在寂靜中互相凝視,接著布蘭德伸手撥開德瑞克臉上的髮絲,俯身把自己的唇印到德瑞克的唇上。德瑞克閉上雙眼,接受了這無言的告白。



  教堂前的廣場角落處,麗安娜和布蘭德並排坐在石凳上,鴿子在啄著他們腳前的麵包屑。

  「所以,你不要奪取他的身體了嗎」麗安娜問。

  布蘭德點頭:「是的,我要和他一起生活,一直一直和他一起。」

  「那身體都不換了?頭痛……沒所謂了嗎?」麗安娜拉拉他的頭髮。

  布蘭德拍拍麗安娜的頭:「不再換了,換了他就不認得我了,所以這會是我最後一個身體。從此以後,我會當個普通人。」

  像個普通人般逐漸變老,最後死去,化為枯骨……麗安娜明白這就是他的意思。為了追隨所愛的人,他決定改變一切。

  「你們都好傻。」麗安娜用平靜的語調掩過心中的激動。

  「是的,好傻,但只要這樣就夠了。」布蘭德的臉上也有了天使似的表情。

  和布蘭德分別之後,麗安娜自己一個人回家。沿路上她在想——吉爾艾特變了,布蘭德也變了,搞不好身在他方的另外幾個同類——萊瑟克、奧斯雷、尚,亦已經暗地裡變了。忽然感到孤獨的她打開自家房門,本以為沒有人會來迎接,卻見到她的現任情人——萊恩在這裡。他手拿著一束不知名的黃花,笑著向她道:「你終於回來了!」

  麗安娜問他:「怎麼啦?一臉喜洋洋的發生了甚麼事?」

  「其實是這樣的,我決定了有件事一定要做,不然將來會後悔。」萊恩走上前來,把花束交到她手中:「麗安娜,我們結婚吧。」

  麗安娜的情緒崩堤了,淚水滴落到花瓣上:「怎麼……好突然。」她發現花莖上竟還穿著戒指。

  「一點都不突然啦,你怎麼會覺得突然?我一直都是很認真的。」萊恩把她攬進懷裡,輕輕搖著,就像哄小寶寶一樣。

  麗安娜哭得更厲害了,第一次——她覺得當個真正的普通人也許還不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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