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4月7日星期二

六.眺望遠方的狼眼

  在這個八月的早晨,葛萊文收到狼徽衛士前任大隊長——皮耶.伊路茲的信。

  伊路茲在信中說他、烏瑞爾以及威利斯王子,現正身處凱恩城附近的一個村莊——大鷹村,已開始過起隱居的生活。為免被人識穿身份,他們已分別化名為皮耶.諾茲、烏爾.諾茲,及威利.諾茲。王子仍很記得王宮的事物、並時時提起,這點令他們很頭痛。為了防止王子洩漏身份,現時只好完全禁止他和外人接觸。不過他們住的房子不算小,又有個大院子,活動空間很足夠。他們也會帶王子到附近的山林捕獵雀鳥、採摘野果……

  葛萊文將這封信反覆讀了三次,然後感慨時間過得如此之快。在這一年間發生了很多事——假造威利斯王子因病過世的事,其實暗地裡送他離開王宮;宣佈菲歐娜公主成為王位第一繼承人,讓她和羅伊.克雷利歐訂婚;王后因和國王意見不合,因而遷到斯蒂爾行宮假裝養病;然後是他自己——狼徽衛士的新任大隊長竟然和國王通姦。儘管在宮外明明已有對象,卻還是抵禦不了國王的盛情。而這件事又被二公主麗維拉發現,可這段不倫關係卻奇蹟似地得到太后的允許。

  葛萊文嘆了口氣,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算是順還是逆。將信重新折好,放回信封內後,他就從辨公桌後的椅子上起來。他離開了署樓、越過平整的花園、向左前方的宮殿走去。他從側門進入,上了幾層樓梯,就來到了國王寢宮的門前。他敲了門,來應門的是國王寵信的侍從迪佛爾.梅格羅。葛萊文問梅格羅,國王能否抽空會一會他,梅格羅就笑吟吟的回應道:「我知道國王無論甚麼時候都歡迎你,不過我遁例還是得去問一問。」

  梅格羅知道葛萊文和國王的關係——身為照顧國王起居生活、時時待在國王身邊的人,寢宮內再小的事都不可能夠瞞得過他。

  葛萊文回了句「勞煩你了」,然後就在外面等著,梅格羅很快就回來請他進去。接著才踏進國王的起居室幾步、後面的門才剛關上時,國王就忽地從旁邊走出來,摟過他的肩:「葛萊文,我正想著你呢。」

  葛萊文被嚇了一跳,坦白說,他還未習慣完全習慣國王待他的態度。沉默寡言、嚴肅無趣——這才是國王一貫給人的印象。但自從向葛萊文告白並被接受後,他就開始變了。

  見到葛萊文僵住了,國王就問:「你介意?」他用另一隻手指指梅格羅。

  葛萊文壓低聲音,沒好氣地回應:「我介意,陛下。」

  梅格羅識趣地回到僕人用的房間中,起居室內於是就只剩下他倆了。

  「那現在沒問題了吧。」國王拈起葛萊文的下巴,然後就湊過來吻上他的唇,又道:「你這個容易害躁的孩子。」

  葛萊文咕嚕道:「每次為公事而來,結果都是變成這樣。」

  「『這樣』即是怎樣?」國王問。

  葛萊文用手輕推對方的胸口一下:「陛下你這是明知故問。」

  國王笑笑:「好吧,我就暫時不欺負你。」他的手自葛萊文的下巴移到左胸,停在襟前那突出衣袋的信封上:「你是要給我看這個?」

  葛萊文回應道:「是的,陛下,這是伊路茲大人的信。」

  嚴肅的國王瞬時回來了——他板著臉將信件自衣袋中抽出,一面拆閱一面踱到近窗處。然後就那樣站著,無聲地讀下去。葛萊文偷偷望他,但從他臉上完全看不出甚麼來。最後國王將信放回信封內,然後向葛萊文招了招手。葛萊文走到他身邊,然後國王就用指頭勾開他的衣袋,將信插回去。

  葛萊文問:「陛下想我怎麼回覆?」

  國王想了想:「就說……『我相信,他所給我的就是最好的。』」

  從這句話看來,他似乎是絕對信任伊路茲。不過葛萊文覺得除此之外,國王應該還再說些甚麼——關於那個離開了父母的可憐孩子。

  然而國王就只是沉默,過了好一會兒才補充道:「就這樣夠了,葛萊文。我知道你在等甚麼,但很抱歉,就這樣夠了。」

  葛萊文欠身道:「我才應該說抱歉,竟擅自將自己的預期加到陛下身上。」

  國王皺起了眉頭,不是生氣,反是帶點哀傷:「你又對我見外了。」

  葛萊文知道這時候不應該再道歉,但一時間也想不出說甚麼國王才會高興,於是只好垂下頭。然後國王就讓他退下,不過在分別之前提醒他今天是星期三。那是他倆之間的約定——逢星期三傍晚葛萊文都過來陪國王過夜。所以說,他們的關係梅格羅哪有可能不知道?

  回到署樓後,葛萊文就給伊路茲和烏瑞爾回信,在信中他傳達了國王的訊息,並且告訴二人如有甚麼需要——錢、人手,又或是其他東西,請儘管告知,他會盡其所能予以協助。原本他還有別的事想問伊路茲的意見,例如麗維拉公主可能會和克利馬林歐公爵家的長公子訂婚之類。但葛萊文想了想還是作罷了,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再依賴對方。他應該讓伊路茲安心看顧小王子,而不是給他更多麻煩。

  而與此同時,兩名狼徽衛士——夏普雷歐和佛列高正一左一右的,在署樓正門外站崗。夏普雷歐先是重心移到左腳,接著又移到右腳,然後淡藍色的眼珠子開始左顧右盼。佛列高見了,就道:「想去小便就去吧。」

   夏普雷歐嬉皮笑臉的揮揮手:「我不需要啦,只是覺得有點無聊罷了。」

  佛列高說:「你這個人就是坐不住。」

  「因為我還年輕嘛,前輩。」夏普雷歐才剛過二十五歲。

  佛列高悶哼一聲:「臭小子,你這不就是繞過彎說我老嗎?」

  夏普雷歐掛上使壞的表情:「我沒這個意思啦,不過沒想到你會介意這種事呢。」說起來,佛列高應該有四十五上下了。

  佛列高長長嘆了口氣:「誰又會喜歡變老?不過我也應該考慮一下下放之後的生活了。」

  所謂的「下放」,就是指年老的狼徽衛士離開王宮,回到民間生活。但不同於於退休,下放的狼徽衛士依然是狼徽衛士。他們可以保有自己的狼首徽章、配劍以及制服,並繼續領薪金。工作就是成為國王在民間的線眼,每年給大隊長寫一兩封信,報告自己的所見所聞。這是個閒職,可以說是終日無所是是。但若國王有需要,亦可予其任務。就像伊路茲和烏瑞爾,他們在別人眼中是退了休,但其實是身懷任務下放。換了是王家衛兵就不會有這回事,退了休就是退了休。

  夏普雷歐想起佛列高是跟隨王家從舊都德瑞勒來的,於是就道:「有打算回德瑞勒嗎?」

  佛列高搖搖頭:「除非陛下想我去,不然我想留在卡普蘭。」

  「在德瑞勒沒家人嗎?」夏普雷歐問。

  佛列高乾笑兩聲:「有是有,不過已經沒所謂了,他們有自己的生活,我亦如是。」

  夏普雷歐對「家庭」這東西實在不懂——他是個孤兒,是被太后從孤兒院領到宮中養大的。但太后並沒有成為他的母親,這不可能。她有兒子,也就是現今國王里奧斯。她之所以帶他到宮中,是為了讓他當她遠親的遺孤——葛萊文的玩伴。

  這時佛列高又說:「夏普雷歐,你就該趁年輕置頭家,不然就會像我這樣。下放後要麼獨居,要麼和其他老狼一起生活。」

  佛列高沒有結婚,夏普雷歐知道。不過他只覺得自己這種「不知家庭為何物的人」成家立室很奇怪,那就像是一個「沒穿過鞋子的人」去開鞋店。他有時會和宮女調調情,親親嘴,但雙方都知道不過只是玩玩而已。他於是這麼回應佛列高:「和老狼一起又沒有很差。」

  如果下放後能繼續和葛萊文一起,他是很樂意的。不過葛萊文在外面有情人了——一個時常在他脖子上留下吻痕的、如狼似虎的女人。夏普雷歐沒見過她,不過印象就是這樣。葛萊文每每在外面逗留個半天,就會傷痕纍纍地回來。不過近來事情變得複雜了……

  「話說今天是星期三啊?」夏普雷歐問。

  佛列高說:「是的。」

  接著是一片靜默。

  過了一會兒,佛列高才道:「你是發現到甚麼了嗎?」

  夏普雷歐點點頭:「注意到好久了……大哥他逢星期三傍晚都去見國王,然後直至第二天早上才回來。」他所說的「大哥」就是指葛萊文,他自小就這樣叫他。

  佛列高假咳了一聲:「也沒甚麼好奇怪的,陛下一向都特別寵葛萊文。」

  「但寵到要一起過夜?」夏普雷歐覺得國王和葛萊文似乎是開始了不倫關係。

  佛列高壓低聲音:「我說『沒甚麼好奇怪的』就是指這個啊。」

  夏普雷歐以極其錯愕的目光望向佛列高:「連你也覺得是那樣?不是我想太多了?」

  佛列高沒有正面回答,只道:「直覺不是迷信,而是有根據的。」

  夏普雷歐不知道應該用甚麼心態去看這件事,不過說起來,自小葛萊文就表現得對女孩子興趣缺缺的。因此當得知他在外面有情人時,夏普雷歐實在很驚喜,還追問他是怎樣把到對方的,結果葛萊文就只是紅著臉顧左右而言他。不過如果葛萊文是同性戀,那是否代表他在外面的情人其實是男人?還是,那位的確是女人,只是國王硬逼葛萊文接受身為同性的自己?夏普雷歐腦子裡一團亂。

  正午時份,葛萊文和大伙兒在署樓一樓的食堂吃飯,夏普雷歐就坐在他對面的位子上。葛萊文吃著吃著,就發現夏普雷歐一直偷望他,於是道:「我的臉是沾到湯了嗎?」

  夏普雷歐搖搖頭。

  把飯菜都清完後,葛萊文就站起來大聲道:「貝利,今年送信的任務就交給你了,你就帶西奧一起去吧。」

  「明白了,大隊長。」叫貝利的狼徽衛士接著向西奧——那隊中最年輕的十七歲青年說:「就讓老狼們看看我們可愛的小西奧。」

  其他人都笑了,西奧咕嚕道:「前輩你又胡說甚麼啦?」

  然後葛萊文又道:「不過信我還沒寫好,你們就再等個幾天吧。」

  貝利說:「你還真是認真,換了是我就隨便寫幾句算了。」

  葛萊文向他笑笑:「待你下放後,我就給你白紙當回信。」

  「好歹給張美女的畫像。」貝利又引起了哄堂大笑。

  飯後大家收拾好餐具,然後各自回到崗位。葛萊文回到辦公室回信給其他老狼,又抽空去看望他的愛馬梅莉,然後又去淋了個浴。而在晚飯之後,他就再度來到國王的寢宮中。梅格羅如同早上般退避到僕人的房間去,而國王則將葛萊文抱了個滿懷:「我好想你。」

  葛萊文將頭枕在國王肩上:「今早不是才見過嗎?」

  「才見一下子根本不夠。」國王挽起葛萊文的手,輕吻著他的手背,仿如對象是名貴婦。雖然這令葛萊文覺得自己有點女人氣,但另一方又很享受國王的溫柔。不過他的配劍擋在二人中間,感覺很不舒服,葛萊文於是道:「讓我先把劍解下來。」

  國王於是放開他,卻又伸手摸著葛來文的外套笑道:「這也順便也脫一脫吧。」

  葛萊文白他一眼,但還是褪下了外套,丟到身邊的扶手椅上,又一顆顆地解開襯衣的鈕扣,露出胸膛,然後是小腹。國王這時按捺不住了,就將葛萊文拉入懷中,吻他的頸,又將手伸入他的衣服裡摸索。葛萊文發出愉悅的呻吟,慾火在他體內開始燃燒。然後國王手向下移,忽然猛地將葛萊文的褲子扯下,令葛萊文嚇了一大跳:「等等!先到睡房去吧,陛下。」

  國王來回撫摸著對方裸露出來的的臀側:「就在這裡吧,反正窗簾放下來了,沒有人會見到。」接著國王就將葛萊文按倒在扶手椅上。

  在曖昧的幽暗燭光下,衣裝整齊的國王和半裸的狼徽衛士,一上一下地互相對望。看著國王那淡藍色的眼睛,葛萊文覺得自己猶如喝了烈酒,痴痴迷迷地就伸出雙手勾住對方的後頸道:「陛下……我好喜歡你。」

  國王伏到他身上,在他耳邊輕聲說:「我也是,想要和你這樣親親愛愛好久了,現在就像是發夢一樣。葛萊文,你是我最心愛的人。」然後吻起他的耳垂來。

  葛萊文搓著國王的淡金色頭髮,想要更多的肌膚之親。就這樣,國王和葛萊文在扶手椅上交合了,完事後就一起到寢室去睡覺。葛萊文一夜無夢睡到太陽初升,睜開眼時,見到國王在向他微笑。

  葛萊文伸手撥開國王臉上的垂髮,道:「早安,陛下。」

  「早安,親愛的。」國王吻了葛萊文的嘴一下,然後伸手摸了他的臀:「會不會痛?」

  葛萊文向他笑笑:「沒,沒事的。」

  國王繼續問:「那麼手呢?」

  「手?」葛萊文不明所以。

  國王輕輕握住葛萊文的前臂,拉到二人面前:「你看,有瘀痕,是那個人做的?」

  葛萊文知道國王說誰——薩利昂,他在宮外的情人,瘀痕的確是他做的。上次他們做那檔子時太過激動,薩利昂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,就留下了這樣的痕跡。其實都已散得七七八八了,不太明顯,但沒想到國王還是見到。

  葛萊文垂下頭:「對不起,陛下。」

  國王有點生氣了:「我是答應過你,不會逼你和他分手,但他對你這麼粗暴我很心痛。」

  葛萊文不好意思說是自己喜歡——當薩利昂對他又捏又咬的,他就覺得興奮無比,只好道:「他不是故意的,真的。」

  「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……」國王撫著葛萊文的傷處:「這樣的話,我又怎樣放心將你交給他?」

  葛萊文打了個突——甚麼交給他?難道國王是想要分手?他連忙撐起上身追問道:「陛下,我不明白你說甚麼!你到底是……」

  「乖,不用慌。」國王伸出雙手捧著葛萊文的臉:「我只是考慮到你的將來。」

  「我的將來?」葛萊文更是不明白了。

  國王點點頭:「你不會忘記,我為甚麼要假造王子的死亡,而將公主立為王位第一繼承人吧?」

  當然不會忘記——國王之所以這麼做,是因為他知道王家歷代的男人都是猝死的,而且當中沒有一個能活過五十歲。像他父王就是四十歲時死的,而國王今年已經三十八,可王子只有五歲。他不想將國家的命運,押在生命缺乏保障的王家男人身上。

  國王用充滿柔情的目光望著葛萊文,又撫摸著他的臉龐:「我希望我死了之後,有人能照顧你。」

  葛萊文抓著床單的手顫抖著:「甚麼照顧不照顧?我又不是個姑娘。」

  國王用指頭繞著葛萊文的金色捲髮:「總之,在我死後你就不用再留在宮中了,我要你下放到民間。」

  葛萊文腦裡一片混亂,他想像不到這會是何時發生的事。國王死去,然後他自己一個人……離開王宮?一股恐佈感自他心底湧現出來。自幼他就在王宮生活——雖然當中有十多年是在舊都,而不是新都這裡,但要他離開這地方根本是要他失去家園。

  國王的手滑過葛萊文的脖子,來到裸露的肩上:「在菲歐娜登基後,你是不可能再繼續當狼徽衛士大隊長的。雖然我不認為她恨你,但你始終是介入了我和她母后之間的人。這樣的話,我只能讓你走。」

  葛萊文流下了淚——失去愛人的同時還要失去家,這是多麼殘忍的事。

  「對不起,非常地……對不起。」國王將葛萊文拉入懷中,緊緊擁著:「王后離宮後我就只是一心想要得到你,而沒為你的將來打算過,我犯了很大的錯。」

  「你沒錯,就算結果是這樣,我還是想得到你的愛。」葛萊文枕在在國王的胸口上,哭得更厲害了:「我不如也死掉算了!」

  國王連忙道:「不要,我不要你這樣,我希望你能幸福。」

  葛萊文抬起頭,望著國王:「和那個人一起的幸福?」可他總是覺得——自己和薩利昂的關係其實很脆弱,那是段毫無道理的又莫名其妙的關係,他不懂他倆之間的「愛情」,其本質到底是甚麼。

  「是的,雖然我妒忌他,亦信不過他。」國王拭去愛人臉上的淚水:「但我還能將你交托給誰呢?」

  葛萊文說:「我都說我不是姑娘,不需要人照顧。」

  「但你會孤單。」國王望著葛萊文,過了一會兒才道:「我不想給你多一重打擊,但夏普雷歐也是王家男人,儘管他自己不知道。」

  費沙親王的私生子,和葛萊文一起長大的好朋友,也是會隨時死掉嗎?葛萊文將臉埋在國王的胸前:「你們都急著走,真過份。」一直都很疼愛他的太后亦已過了六十歲,誰知道還有多少年的壽命?他發現自己真的如國王所說——會孤單。他挪到床的另一邊,將頭埋到枕頭裡。不知道自己應該說甚麼、做甚麼,就只想躲藏起來。

  「你就再休息一下吧。」國王說。

  接著葛萊文感覺到國王摸了他的頭、下床,然後是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。他用毛毯緊裹著身軀,這時國王回來了,葛萊文見到他身穿著晨衣、手捧著餐盤。餐盤被放到床邊的小几上,而國王則坐到葛萊文身旁。

  「來吃點東西。」國王拿起麵包撕出一小塊,沾了醬,遞到葛萊文面前。

  葛萊文張開嘴,吃了,就像是隻被主人餵飼的小金絲雀。才剛還說不要需要人照顧,結果馬上又……他覺得自己很軟弱。而國王自己也吃了些,又讓葛萊文喝了點溫牛奶。然後就一直輕撫著他,給予他安慰。直至七點半,國王道:「很抱歉,財政大臣約了我在他那邊會面,我不得不離開了。」

  葛萊文點點頭。

  國王繼續道:「你的衣服梅格羅放了在房外的櫃子上,打開門手一伸就會拿到,不過你想在這兒待多久都沒問題。」國王和他吻別,然後就離開了。葛萊文再睡了大概半個小時,然後亦穿好衣服,回到署樓去。

  午飯時間,夏普雷歐見到葛萊文的眼睛有點紅,於是就問他怎麼了。葛萊文說他將老狼的信重覆看了幾次,因此眼睛有點累。之後他們走到署樓後面的廊道,坐在欄杆上休息。這時,葛萊文問:「夏普,你有沒有想過下放後會過怎樣的生活?」

  夏普雷歐誇張地「哇」的叫了一聲:「怎麼你和佛列高都和我聊這個?」

  葛萊文笑笑:「大概都是因為收到老狼的信吧,有點感慨。」

  夏普雷歐用左手搖搖葛萊文的肩:「可我倆都還年輕啊。」

  「說的也是。」可葛萊文的笑中夾帶了些苦澀。

  夏普雷歐暗地裡觀察著對方的表情:「佛列高叫我趁年輕置頭家,不過我是沒這個打算啦,我比較習憤待在男人堆中嘻嘻哈哈地生活。」

  葛萊文眼中似有困擾:「就算下放了,也會一樣開心嗎?」

  夏普雷歐聳聳肩:「不知道,我就只是希望大家永遠都是伙伴,無論身在何處。」

  葛萊文「哦」了一聲,沉默良久,接著有點有難以啟齒的道:「我啊……才發現自己竟是個沒有愛情就不行的人。」

  葛萊文主動談這個令夏普雷歐很意外,他悄聲問他:「會考慮結婚嗎?」

  「和那個人……不可能的。」葛萊文垂頭呼了口氣。

  夏普雷歐不曉得他所說的「那個人」,到底是民間的那個情人還是國王。但他覺得國王和葛萊文之間的秘密,他還是假裝不知道比較好。

  接著葛萊文又忽然改變話題:「找天我請國王帶我們去拜訪太后好嗎?」

  夏普雷歐連連點頭:「好啊!」雖然他只是個孤兒,但太后一直都很疼他。在他還小時,她無論送是衣服、玩具、糕點給葛萊文,都必定多準備一份給他。又會來看他上課,看他學騎馬。甚至有宮廷僕役偷偷說——太后對國王很嚴厲,但待這兩個孩子反而更像親生兒,令夏普雷歐懷疑過國王會否討厭他倆,但結果國王卻疼葛萊文疼到要一起過夜。

  葛萊文拍拍夏普雷歐的頭:「太后見到你會很高興。」

  「見到你也是很高興的啊。」夏普雷歐笑眯眯的說。

  接著二人就分別了,葛萊文說要回辨公室寫信,而夏普雷歐則去打理馬廄。而這個晚上,葛萊文再去了找國王。國王扶著他的雙臂,給了他的臉頰一個吻:「這麼晚才來,看來並不是為了公事?」

  「的確不是。」葛萊文輕輕抓著國王的衣襟:「可以陪我到天亮嗎?陛下。」

  國王先是一愣,然後掛上微笑:「都聽你的,你拋開了『公事』這個藉口,我不知有多快樂。」他湊到葛萊文耳邊:「來,說句『我好想你』。」

  葛萊文就只是給他無力的一捶,不過之後又倚到國王身上喃喃道:「我真的好怕失去你。」

  「我也一樣啊。」國王攬著葛萊文的背,和他臉貼臉:「看不到遠方,結局仿似就在明日似地,好可怕。」

  葛萊文覺得傷感,但又不解:「可你總是在笑,比起以前笑得更多。」

  「因為有你在。」國王說。

  葛萊文稍稍推開國王,去看他的臉——國王的確在笑。

  這晚葛萊文在國王的寢室過了夜,在床上聊天、牽手、摸頭髮、捏鼻尖、睡覺。第二天早上,葛萊文又花了一個上午寫信,交了給貝利。貝利捏了捏那疊信件,說怎麼好像很薄,難道信封裡面都只有一張美女圖?葛萊文回應說,他沒寫信給住在卡普蘭的老狼,因為他打算親身拜訪。貝利就咕嚕道——你真是太積極了。可葛萊文明白這樣做只是為了自己,他想知道別人怎樣在王宮外活下去,最好的方法就是親眼去看看。如果他好好生存著就是國王的願望,他願意努力試著去活而不是求死。

  下午,國王帶著葛萊文和夏普雷歐去見太后。國王住王宮東冀朝北的套間,而太后住西冀朝南的套間。太后見到葛萊文和夏普雷歐很高興,讓他們都舒舒服服的坐著,又命侍女泡茶招待,令他們好生緊張卻又十分溫暖。國王和太后聊到想去凱恩看看,又談到菲歐娜公主那正準備中的婚禮。接著他們一起到花園散步,又去看從太后老家——雷布雷茲來的駿馬。不經不覺已近傍晚,太后就留他們在她那兒用膳。四個人就這樣,在壁爐前圍住一張圓桌,猶如是一家人。看著左邊的國王、右邊的太后,還有對面的夏普雷歐,他覺得這景像很不真實——美好得似夢、似童話。

  可這三個人都可能不久於人世,就只有葛萊文能夠眺望遠方,繼續活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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