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星期五,那個名叫艾路菲恩的少年依照約定,在早上來到了這兒——畫家拉瑞.布隆的家當模特兒。這房子裡唯一的僕從——十五歲的提姆斯在廚房泡了一壺茶,用托盤將之連同兩隻瓷杯送到了畫室。他輕輕的將杯放在主人右邊的的茶几上,然後將茶斟到其中一隻杯裡。低著頭,悄然無聲,看似對四周事物毫不關心,但其實在偷偷觀察著。在房間的中心,艾路菲恩身穿著薄薄的白襯衣,側身坐在椅上子上,慵懶地倚靠著椅背。而拉瑞則站在少年的對面、畫架的旁邊,用手捏著自己的下巴。
「右手放下一點。」拉瑞這麼說,艾路菲恩就照做了,於是畫家就點了頭:「對,你要想像這不是一把椅子,而是你的情人,要造出『手放在情人的胸膛上』的模樣。」
然後艾路菲恩就笑了:「這真是強人所難啊,我又沒有情人。」
拉瑞說:「你是演員,你可以演。」
「可我演技很爛,不過就靠臉討口飯吃而已。」艾路菲恩向拉瑞招招手:「不過你若過來親自教我的話,我會試著做好。」
拉瑞嘆了口氣,解掉身上那件斑駁的圍裙,然後轉頭向提姆斯說:「你可以去休息了。」
「可今天才剛開始呢。」提姆斯知道拉瑞只不過是要支開他,卻故意這樣回答。
拉瑞白了僕人一眼:「那麼去準備午餐吧。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提姆斯留下茶壺和杯子,帶著托盤踏出了畫室,關上門。但卻沒有回到廚房,而是伏在匙孔上窺看。他見到拉瑞將圍裙丟到地上,來到艾路菲恩面前,然後彎下身來,抓過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。艾路菲恩笑著不知向拉瑞說了些甚麼,用左手將對方攬過來,接著抬高頭要獻上自己的吻。拉瑞落落大方方地接受了,舐吮起少年的嘴唇然後是舌頭。而另一隻手則先是扶著少年的腰,然後順勢滑進少年的褲頭……提姆斯沒再看下去,因為那根本沒新意。拉瑞和每一個模特兒都「做過」,仿如那是工作的一部份。先畫畫之後才做,又或是做完再畫畫……提姆斯都看到慣了。不過當初,第一次見到時,那確是曾令稚嫩的他震撼過。
記得初初來到這個地方的日子是個雨天,當時他十二歲,悄悄地跟在外婆身邊,面上帶著青色的瘀痕。那是他繼父給他的「禮物」,因為他不小心打破了一個雞蛋。繼父說,孩子就是要這樣教育才會學聰明。媽媽並不認同,但終究還是選擇了就手旁觀。於是當他身上的傷越來越多時,看不過眼的外婆——瑪麗亞就帶著他離開了家園,來到拉瑞.布隆這兒當僕人賺錢養活外孫以及自己。這對於提姆斯是一個光明的新開始,不過外婆並不這樣想。在拉瑞安排給他們的住房內,她向孫子說:「拉瑞.布隆並不是個好人,但我們需要錢才能生存下去。」
提姆斯問她拉瑞有甚麼不好,她不肯回答,就只是堅持說:「總之他很壞,你千萬不要單獨和他待在一起,那些事小孩子是不會懂的。」提姆斯於是就沒追問下去。
不過後來他還是明白了——拉瑞是個雞姦者,某天提姆斯親眼從匙孔看得清清楚楚。畫室內,他將半裸的年輕模特兒攬在懷中,下半身一下一下地衝擊著對方的臀部,讓對方發出銷魂的呻吟聲。這令提姆斯非常震撼——因為他從來都以為男人間的相處就只有拳頭的交流,而沒想到另一個可能性在世上竟真的存在。而不久之後,他又見到第二次、第三次、第四次……對象當中有最初的那個模特兒,後來又有各種新臉孔。用畫筆描繪他們年輕美麗的身姿,然後又用陽具去享受他們火熱激情的肉體,這就是凱恩城的畫家——拉瑞.布隆的生活方式。
提姆斯並沒有將他的發現向外婆說,因為她早就知道。不曉得是從哪個途徑,但她是知道的。一面為這個人工作,而另一方又戒備著。她似乎是怕拉瑞會向自己的外孫出手,但提姆斯覺得這樣的事不會發生,因為他長得不及那些模特兒美。拉瑞甚至不屑多看他一眼,平常幾乎當他透明,也沒怎和他說過話,大不了就問句「瑪麗亞在嗎?」。不過後來,情況有了改變。
外婆死了,因為患上肺炎。那年她剛滿六十歲,死在拉瑞家廚房旁邊的房間中。在她初病時拉瑞就請過醫生來醫治她,但沒成果。後來臨終了,神父也是他請來的。提姆斯很記得,她的遺容看起來好不甘心。眉頭深深鎖著,嘴巴微微張開,仿佛正在埋怨上天對她太過殘忍——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,女兒就總是不在身邊,卻一直接受一個她看不起的下流男人的照顧。
而在外婆下葬之後,提姆斯有回家看望過媽媽。她先是垂下頭向兒子道了對不起,指是因為「爸爸」不准她沾手外婆的事,因此她才表現得這麼無情。接著又說自己肚裡有了寶寶,而提姆斯已經長大了,應該獨立了,然後就將一些錢塞到兒子手中。提姆斯明白這是甚麼意思——「不要回來了」,媽媽沒說出口,但很清楚明暸。他抿著嘴,點點頭,然後就忍著淚跑回拉瑞的家。在廚房裡,他燃起柴枝開始燒水。拉瑞在門外路過,見到了就問道:「你在做甚麼?」
「煮湯,今晚的晚餐。」蹲在爐火前紅著眼的提姆斯回應道。
拉瑞別過臉去搔搔頭:「這讓我來就行了,你又不是我的僕人。」
「反正外婆生病時這些事都是我在做。」提姆斯說。
拉瑞將雙手疊交在胸前:「但你可以選擇你的人生。」
提姆斯只覺得這很刺耳。
可是拉瑞沒理解到他的心情,繼續道:「你不用去繼承瑪麗亞的工作,你可以去選擇自己想做的事。」
想做甚麼?提姆斯腦中只有一片空白。
拉瑞說:「你若是沒地方住我不會趕你走,如果繼父還是會打你就不要回去了。」
不過現在不是繼父不接受他,而是媽媽……十月懷胎將他生下來的親生媽媽。
拉瑞又道:「若你在哪個地方當個學徒,住所應該不是個問題,很多師傅都提供宿食……」
可提姆斯打斷了他的話:「在這裡就不行嗎?」
拉瑞愕然了。
提姆斯再次重申:「我就不可以選擇留在這裡嗎?」坦白說,提姆斯並不認為留在這兒有甚麼好,就只是沒精力去展開新的人生罷了。但在此刻,留下來就仿佛成了他生命中最大的慾望。
拉瑞垂下頭,語氣有點遲疑:「並不是不可以……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希望留下。」
拉瑞大概知道外婆討厭他,因此也以為身為她外孫的提姆斯也一樣。
提姆斯拭了一下微濕的眼角,掛上倔強的表情:「你去做自己的事吧,湯由我煮。」
拉瑞「嗯」了一聲,然後就轉身回畫室去了。而提姆斯則用火鉗一面撥弄柴火,一面低聲抽著鼻子。就這樣,他在拉瑞的家逗留到現在,而拉瑞也在幾個月前正式承認了提姆斯是他僕人。
提姆斯將托盤放在畫室門邊的矮櫃上,然後回到廚房清理紅蘿蔔上的泥土、去皮、一半磨成蓉一半切成大塊。拉瑞喜歡紅蘿蔔造的菜式,但必須全熟,他討厭生蘿蔔的味道。肉類則要無筋無骨無脂肪,提姆斯覺得口感很硬,但拉瑞卻說剛好。
忙了一番後,提姆斯就踏出廚房,準備到前院澆花,卻遇見艾路菲恩正拉開了大門。提姆斯不懷好意地問他:「不留下來吃飯嗎?」
分明是拉瑞沒留他,但艾路菲恩卻笑咪咪的說:「有另個人說要帶我去玩。」
提姆斯「啊」的一聲,向對方道了句「祝你玩得高興」,然後艾路菲恩就踏著輕快的腳步走了。而提姆斯則放棄了澆花的打算,來到畫室前拿起托盤,敲了敲門:「是我,提姆斯。」
拉瑞的聲音自裡面傳來:「進來吧。」
提姆斯推開門,見到穿著圍裙的拉瑞專心致志的坐在畫架前。他走到畫家身邊,問:「茶應該都涼了,要我重新沖一壺嗎?」
拉瑞盯著畫說:「不用,喝夠了。」
提姆斯拿起茶壺,感覺到它輕飄飄的裡面幾乎空了,而几上的兩隻茶杯都有用過的痕跡。他邊收拾邊看看畫:「今天進度滿多。」早上還是全新的畫布,現在已經開始試著上色了。
拉瑞語調平緩:「不然你以為我大半個上午都在幹甚麼?」
當然是幹模特兒的屁眼——但提姆斯沒說得這個直白,只道:「可以做的事多著呢。」
拉瑞明白僕人的暗示,捏著下巴「唉」了幾聲:「你變了很多,提姆斯。」
提姆斯「嗯」了一聲以示疑問。
拉瑞的眼睛盯著畫布上的構圖:「你以前單純又沉默,現在卻像隻巧言善辯的狐狸。」
「你荒誕的故事看太多,狐狸不會說話。」提姆斯說。
拉瑞沒反駁,幾乎是自顧自的說下去:「有時我會想,我是不是對你產生了不好的影響。」
你還曉得自己的嗜好不好哩——提姆斯想。
「如果你到別處當個學徒甚麼的,會比留在這兒好多了。」明明已經僱了提姆斯當僕人,每個月都准時發薪,但拉瑞卻總是三五不時就說這種話。
提姆斯皺起眉頭:「當僕人就有這麼差嗎?」
「我無法說這是有前途的職業,除非你的東家是王室或大貴族。」拉瑞說。
提姆斯抬抬下巴:「可你需要僕人……」
拉瑞沒等對方說完就道:「我僱誰都沒所謂,只是覺得你可以活得更好。」
提姆斯有點生氣了:「你若是想我有前途,收我做徒弟不就好了?」
拉瑞這才將目光移到僕人臉上,神裡充滿了質疑:「你對畫畫有興趣?」
提姆斯覺得很尷尬,事實上他對此確是不太有興趣,但還是道:「那……那很奇怪嗎?」
「我以為你討厭畫。」拉瑞說。
那又不至於討厭,提姆斯所不喜歡的只是畫裡的模特兒。每當他見到拉瑞畫的不是人,而是花花草草之類的,心情就會特別舒暢,大概是因為妒忌吧。
可拉瑞接著又說:「不過我從來沒想過要收徒。」
「那從現在開始想吧。」提姆斯說。
拉瑞不悅的悶哼一聲,又轉過頭去看畫:「僕人不要命令我做事。」
然後提姆斯就將茶壺和杯子拿去洗了,拉瑞則倒在畫室裡的長椅午睡,睡醒後就叫提姆斯送來午餐。而兩天之後,艾路菲恩的畫還沒畫好,拉瑞就帶了另一個少年回來。提姆斯在前院遇上他倆,正想要道個安時,拉瑞就遞起手止住了他道:「不用招呼他了,你替我打掃一下樓上吧。」
提姆斯點點頭,然後那個生臉孔的少年就瞪了瞪他道:「這個人是誰啦?」
「只是僕人。」拉瑞邊說邊攬著少年的肩,急急地踏進了屋內。
提姆斯懷著不愉快的心情,繞路經過側院、來到後院,再由後門進入廚房,拿了掃把就踩著樓梯到樓上去。他站在梯口,深深吸了口氣,才剛要開始工作,就聽見樓下傳來少年歡愉的叫聲:「啊……呀……」
竟然一到步,連茶都不喝杯就馬上幹起來了,簡直不像話——提姆斯搖著頭心想。他將右邊牆腳處的灰塵掃到路中央,接著再掃左邊,這時少年的叫聲又鑽進他的耳裡:「喔……不要,布隆先生,不要這樣!啊!」
提姆斯咕嚕道:「不知情的人聽到絕對以為是強姦。」
就這樣,提姆斯掃乾淨了走廊、客廳,以及拉瑞的睡房,又用濕布抹了一遍地板,接著又將拉瑞的那亂成一團的衣櫃重新整理過。期間淫聲蕩語不絕於耳,毫無止息的意思。提姆斯越聽就越是煩躁,終於受不住,踏著大步走到樓下,往畫室的門狠狠的蹬了一腳。門沒有被蹬開,但也發出了好大的「砰」一聲。
「發生甚麼事了?」裡面的少年說。
拉瑞回應道:「沒事,不用在意,再來一下……我馬上就讓你……」
「討厭。」少年又哼了好多下,然後這房子終於回歸平靜。
可提姆斯沒打算這就作罷,他將雙手疊在胸前,怒瞪著門扉。大概過了五分鐘,門就被打開了。衣履整齊、仿如甚麼都沒做過的少年向外面的人「哎呀」的叫了一聲,又道「不好意思,打擾你啦」,接著就掛著得意之色穿過大門走了。
然後提姆斯望向攤在長椅上,正要坐起來的拉瑞道:「你還好嗎?命根子斷了沒有?」
拉瑞聳聳肩,攤攤手,笑道:「你生氣了?」
提姆斯怒道:「當然生氣!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吵?被鄰居聽到了怎麼辦?」
拉瑞坐正身子,將啟開的襯衫扣上:「不會聽到的,牆很厚,聲音傳不出去。」
提姆斯說:「但我聽到了。」
「因為你在屋內。」拉瑞站起來,轉身面對著窗戶伸了個懶腰,一副舒暢無比的樣子。
提姆斯緊握雙拳叫道:「所以你就覺得沒所謂嗎?」
拉瑞半轉過身來,一臉不解的樣子,然後提姆斯就怒氣沖沖的走到廚房,將自己關在裡面。直至傍晚,他才將晚餐端到了樓上的客廳。那時拉瑞坐在窗邊的扶手椅上,正把玩著一個熊形木雕:「我還以為今晚沒飯吃呢。」
「生氣還生氣,工作還工作。」提姆斯沉著臉,將麵包和湯放在圓桌上。
拉瑞淺笑一下,將木雕放到身旁的架子上,又道:「我知道,無法接受我那種生活方式是正常的,我只是不明白儘管如此,你還是不肯離開。」
提姆斯問:「你就那麼想我走嗎?」
拉瑞說:「不,只是好奇罷了。」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提姆斯不望拉瑞,就只是向門口的方向吐了口氣:「又或許……是因為這兒是外婆過世的地方吧,留在這裡就仿佛昔日的時光並沒有完結,而是延續著。」
拉瑞沉默了一會才道:「我不知道應不應用『有趣』來形容你的想法。」
「隨便你。」提姆斯抱著托盤道。
然後拉瑞垂下眼簾就說:「我父親他是失蹤的。」
提姆斯不曉得他為何忽然要說這個。
「他說要去畫雪山,然後就丟下我和哥哥,離開了這個家,再也沒有回來。」說完這幾句,拉瑞就以極低的聲線喃喃道:「我一直都否認自己在等他回來。」
但在內心深處,你仍然是在等著他回來嗎?提姆斯這樣想,接著問:「那你哥哥呢?」
拉瑞說:「死了,他是個木工學徒,住在他師傅那兒。不過在某個夜晚工坊起了火,他就被燒死在那裡。」
真是個不幸的傢伙——提姆斯用憐憫的眼神凝望這個比他長十多歲的男人。
但拉瑞用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:「我為何竟還叫你出去當學徒呢?神經病……」
「又不是每個工坊都會起火。」提姆斯用指頭敲敲碟子:「快吃飯吧,餐具不洗好我就不能睡覺。」
拉瑞放下手,點點頭,坐到圓桌前默默的喝湯。提姆斯則回去廚房,吃掉自己的那一份,然後又洗了鍋子。當他再次來到一樓收拾碗碟時,拉瑞已不在那裡了。夕陽的霞光亦已散去,房間內只剩下一片黯淡。
而在那之後,那個叫很大聲的少年沒有再來過拉瑞的家。拉瑞也沒提起過那個人,仿佛他根本不曾存在過。而艾路菲恩還是有來,不過拉瑞卻往往表現出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,只顧著專心畫花。艾路菲恩於是就很識趣的沒去逗他,安安靜靜的待在一邊看書或發呆。提姆斯發覺相比起那個不知名的大哨門少年,艾路菲恩的性格實在好多了,不過他始終不認為他們可以當朋友。
不久之後,艾路菲恩就投進拉瑞的朋友——柏高.羅禮士,維洛奇伯爵的懷抱,兩個人不時會一起來到畫室。說是來探望拉瑞,實則炫耀他們的恩愛。提姆斯覺得艾路菲恩是真的愛上了羅禮士,而羅禮士也愛上了艾路菲恩,可不知怎地二人就是不承認,又各自在外面另有鬼混的對象。有次就連拉瑞都看不過眼,就開口嗆他們說——
「快滾去私奔吧!不要考驗我的耐性!」
坐在伯爵大腿上的艾路菲恩就回應道:「可是你也在考驗我們的耐性呢。」拉瑞白他一眼,他就環抱著羅禮士的脖子呵呵笑。
提姆斯不明白艾路菲恩在說甚麼,不過有次當他去廚房拿糕點給大家時,艾路菲恩就跟了上來說:「你和拉瑞到底發展到甚麼程度了?」
提姆斯的心突了一下:「你在說甚麼?」
「別裝傻了,拉瑞明明就好喜歡你啊。」艾路菲恩豎起中指:「做過了沒有?」
不曉得他到底是關心還是嘲笑,總之提姆斯怒了:「不要將我和你這種人相提並論!」
面對著提姆斯的不屑,艾路菲恩竟也不生氣,只是背著雙手掛上壞壞的笑容:「你臉紅了。」
「才沒有!」提姆斯感到臉上的熾熱,但不想承認。他匆匆跑進廚房,又匆匆將糕點拿到畫室,然後道:「如果沒甚麼事我先失陪了。」
拉瑞發覺到他神色有異,就向艾路菲恩道:「你是不是欺負提姆斯了?」
艾路菲恩說:「沒有啊。」
但拉瑞不聽他的:「我不准你欺負他。」
艾路菲恩像個淘氣的小孩子般吐了吐舌道:「你果然最疼他了啦。」
拉瑞沒有回應,也沒有否認,提姆斯尷尬的轉身就走,而羅禮士則在一邊笑。自那之後,提姆斯見著拉瑞都有點彆扭。接著就是借故避開,躲在廚房假裝忙碌。這都怪艾路菲恩的胡說八道,在他心中燃起了異色的火苗。而拉瑞亦有所發覺,就問他道:「你近來怎麼了,表現得好安靜。」
在畫室內低著頭斟茶的提姆斯回應道:「身為僕人不是本該如此嗎?我十六歲了,不應再像以前那般不懂事。」
坐在畫架前的拉瑞說:「我從來都不認為你不懂事,多和我說話吧,提姆斯。」
提姆斯只是咬著下唇。
拉瑞懊惱的「唉」了一聲:「那麼你去幫我辦件事好了。」
「請吩咐。」提姆斯說。
拉瑞用手指指外邊:「我約了個模特兒今天到來幫我作畫,但他已經遲到一個小時有多了,你就替我去催催吧。」接著就交待了模特兒的名字和住址。
提姆斯感到一陣心酸,但還是道:「我馬上去。」
拉瑞用指頭剔掉空白畫布上的塵粒:「就只是畫畫,沒其他的,你不要胡思亂想。」
提姆斯別過臉去:「你不用介意我在想甚麼。」
拉瑞微微張開嘴欲言又止,但最後就只是擠出了一句「去吧」。提姆斯於是就踏出了家門,去到模特兒的家,卻只見到模特兒的祖母。那滿臉皺紋但目光凌厲的老太婆說她孫子忽然有急事,不能去當模特兒了,不過她很樂意代勞。提姆斯當然是拒絕她這份好意,因為拉瑞要畫的是美少年,不是老女人。不過老太婆很堅持要這樣做,一直說「畫我吧,畫我就好」,後來還拉住提姆斯的手臂死不肯放,百般無奈的提姆斯只好將她帶到拉瑞面前。
事情變成這樣,拉瑞的臉色當然不好看,但他也沒怪責提姆斯,只是和老太婆互瞪。老太婆還是抱著同一樣的說詞——我孫子有急事,你畫我就好了。拉瑞說他不介意改期,但老太婆卻回應說——就算改期也一樣,他不會來的了。很明顯,老太婆一定是知道拉瑞那些不堪的事跡,因此自己充當擋箭牌,不讓孫子過來出賣色相。
拉瑞大大的嘆了氣:「算了,他若是反悔不想當模特兒我也不會強逼他,你就回去吧!」
可老太婆卻糾纏不休:「這那好意思?你就畫我吧,就當是賠罪,我不收你的錢。」
「我不想畫。」拉瑞的臉色像屎一樣臭。
但老太婆絲毫不肯退讓:「你應該畫。」
二人又是互瞪一番,最後拉瑞屈服了:「好啦!我畫!我畫!就當是練習好了!」
然後他就唉聲嘆氣的帶老太婆進入畫室,拉了把椅子出來。老太婆就以端莊的姿態坐了上去,然後以帶點鄙夷的目光望著畫家。拉瑞甚麼也不說,就坐到畫架前畫起圖來,直至黃昏到臨。這樣的日子維持了好多天,初時拉瑞的臉上就只有不快,但後來就只剩下專注了。他細細的描繪模特兒臉上的每一條皺紋、每一顆色斑。提姆斯本以為他只會畫美少年,但原來畫老人也有一手,因此很是訝異。
到畫作上完色,拉瑞宣報已經不需要模特兒之後,老太婆就教訓似的丟下一句:「畫些正正經經的畫不是很好嗎?」然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拉瑞則褪下圍裙,咕嚕道:「簡真是災難。」
可提姆斯興致十足的湊到畫前:「但這幅畫畫得很好啊。」
「那一點也不美。」拉瑞說。
提姆斯指著畫中人的臉:「但那神情描繪得真是太好了。」老太婆對拉瑞那深深的鄙視,他竟然如實表現出來,沒有淡化半分。
拉瑞聳聳肩:「我只覺得她很像一個人。」
提姆斯問:「誰?」
「你外婆。」拉瑞說。
提姆斯頓時驚呆了——確是很像,她就一直很看不起拉瑞,因為他是個淫亂的雞姦者。接著,提姆斯又感到一陣悲傷,因他知道自己的心早就背叛了外婆的教誨——他喜歡拉瑞。
「在入職時她曾經要求我應承她一件事。」拉瑞轉頭望著提姆斯。
提姆斯問:「甚麼事?」
「她要求我不得碰你。」拉瑞說。
提姆斯乾笑兩聲:「她真是瞎操心。」拉瑞只喜歡美少年,而他並不美。
可拉瑞卻說:「她才沒有瞎操心。」
提姆斯隱隠明白他的意思,但不敢相信:「你說甚麼?」
「如果你肯讓我碰你,我會碰。」拉瑞的眼神很是堅定。
提姆斯不敢再望他,別過臉去,走到後面的窗子旁道:「你一臉正經的說甚麼傻話?」
拉瑞跟著他轉過身來:「我喜歡你,想碰觸你,不行嗎?」
「那我和你那些模特兒又有甚麼分別?」變成和他們一樣,提姆斯絕對不想。
拉瑞起身,走上前來:「不同的,我愛你啊,提姆斯。」
提姆斯心房顫動,但還是道:「口頭說說簡單得很。」
拉瑞問:「那你想我怎麼證明我對你的愛?」
一件幾乎已被遺忘的事在提姆斯心中浮現:「收我為徒,教我畫畫。」
拉瑞瞪大了眼睛。
提姆斯低頭瞄瞄拉瑞的下半身:「那種事你很隨便,徒弟卻是不曾收過。我想……」他走近拉瑞,抬起頭:「成為特別的、唯一的一個。」
「我答應你。」拉瑞說完就捧過提姆斯的臉,往他的唇深深地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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